目前,对于全球化有三种认识,第一种认为,随着民粹主义与贸易保护主义在美国与西方国家的兴起,贸易战与关税战愈演愈烈,全球化已经终结。第二种认为,全球化并没有终结,而是世界处于一个半全球化时代,因为相对于美国与西方国家,中国与“全球南方”国家,甚至于美国与西方国家的跨国公司并不认为全球化是威胁,相反是机遇,正在成为全球化的推动者。第三种观点认为,当今世界正处于一个新旧全球化时代转型的时期,旧的趋于终结,新的正在开始,并由此形成了一个世界,两个中心的格局。
第一种认识:全球化终结了吗?是的,随着美国与西方国家转向民粹主义与贸易保护主义,特别是面对目前特朗普发起的贸易战与关税战,人们普遍认为全球化时代已经终结,世界正趋于一个再国家化的时代。30年多前冷战结束,美国与西方主流观点认为国际政治发生了一场根本的转变,合作而不是安全竞争成为界定大国关系特征的词汇。他们信心满满地认为全球化就等于民主化与市场化,而市场化与民主化就等于世界美国化与西方化,由此将达到历史的终结。但是,时至今日,这被认为是一个错误,因为尽管全球化等于市场化与民主化,但是市场化与民主化并不等于世界美国化和西方化,相反一个不断市场化与民主化的世界等于去美国化与去西方化。那么,目前美国与西方国家去全球化是否就等于去市场化,去民主化,去中国化,等于世界再美国化与西方化吗?同样,30多年前,新自由主义潮流风靡全球,英国首相玛格丽特•撒切尔解释道:理由是“别无选择。”市场掌握全局,那些试图违背历史潮流的国家将会为它们的愚蠢付出代价。是经济,傻瓜。但是,30多年后,人们认为这种认识是肤浅的,因为正是权力决定了权威与市场之间的关系,除非施展权力和拥有权威的人允许,市场不可能在政治经济方面发挥主导作用。是政治,傻瓜。那么,到底谁是傻瓜呢?对此美国著名政治评论家法德里·扎卡里亚在《后美国世界》一书中这样写到:颇具讽刺意味的是,美国政治家和外交家一直以来都在整个世界奔波,推动其他国家开放他们的市场,实现政治运作的自由民主,并且拥抱贸易与技术,实行货币自由兑换,发展新产业,等等。可是,现在我们自己却变得越来越怀疑自己过去一直以来珍爱的东西,比如自由市场,贸易,移民和技术变化。正当世界开放的时候,美国却关上了自己的大门。由此“当历史学家撰写从现在开始往后的时代之时,他们可能注意到,在21世纪的早期阶段,美国成功地完成了伟大的历史使命,推动世界的全球化。但是,除此之外,他们可能也会写到,美国却在这个过程中忘记了将自己也变得全球化。”
同样,美国已故地缘政治战略学者布热津斯基也曾经分析到,冷战结束后,世界的基本面正在改变,我们用以理解美国角色的传统模式有些失灵,已经不能适应新的现实。美国必须能够应对当前的世界挑战,而不是生活在自我臆想的世界中。具体地讲,美国与西方国家面临的挑战来自三个方面:第一,全球政治的觉醒,特别是“全球南方”的兴起;第二,全球力量的中心从大西洋两岸转移到了远东。这并不是说大西洋两岸的国家将会崩溃,而是说他们将失去500年来的统治权。第三,则是全球共同问题的出现,我们必须共同应对,以防所有人痛苦地受难。这三个方面的主要变化定义了美国必须面对的挑战,美国的生存与全球地位,取决于美国如何应对。那么,是选择顺势而为,还是选择逆势而动呢?显而易见,面对21世纪这三大挑战,美国与西方国家并没有准备好。
第二种认识是,全球化并没有终结,而是世界处于一种半全球化状态,因为相对于美国与西方国家,当今世界越来越多的国家,比如,中国,印度,“全球南方”国家,以及包括美国与西方国家的跨国公司,他们并不认为全球化是威胁,相反是机遇。不错,随着民粹主义与贸易保护主义在美国与西方国家的兴起,美国与西方主导的全球化确实已经终结。但是,美国与西方主导的全球化终结并不意味全球化的终结,相反全球化正在进入新一轮的发展。如果说过去500年,全球化的中心在欧洲与美国,那么随着全球经济中心从大西洋向太平洋的转移,亚太地区已经成为新一轮的全球化中心。对此美国已故历史学家伊曼纽尔·沃勒斯坦认为,过去500年西方在世界的主导地位,原因不在于这些国家的内部,而在于它们一直处于世界体系的核心位置。同样,欠发达国家与落后国家之所以不发展,原因也不是在于内部机制,而是它们一直处于世界体系的半边缘与边缘地区。那么,全球经济中心从大西洋向太平洋的转移是否意味全球化上半场的结束,下半场的开始呢? 得益于全球化中心从大西洋向太平洋的转移,最初是日本,亚洲四小龙,然后是中国。过去30年中国的经济奇迹不仅让世人见证了中国不仅是下一个超级日本,而且是一条巨龙。那么,中国之后,全球化的下一站又将是谁呢?越南会是下一个中国吗?或者说越南会是新一代的世界工厂吗?这是目前人们在谈论的一个时髦话题。显然从体量上来看,越南不足以成为下一个中国,或者成为下一个缩小版的中国,同时也不足以成为新一代的世界工厂。但是,越南成为亚洲新“四小龙”之首则绰绰有余。与当今世界经济持续低迷与悲观相对照,越南与东盟国家的经济起飞显然是一道亮眼的风景线。再加上缅甸、柬埔寨、老挝的廉价劳动力,泰国、越南、印度尼西亚和菲律宾的成本优势,以及新加坡和马来西亚的成熟制造商,交织成一张庞大完整的制造业大网,正在推动东盟成为亚洲仅次于中国和印度的第三个增长极。
英国地缘政治学者哈尔福德·麦金德在1904年写到,经过400年的不断发现,哥伦布时代已经结束,因为世界已经没有新大陆了,世界如今变成了一个封闭的系统。他预言,在哥伦布时代之后,国家之间领土扩张和争斗将被代之以为提高效率而进行的斗争中去。与此相对,我们可以说全球化时代远未结束,或者说结束的只是上半场,而下半场只开场了三分之一时间。过去那些处于西方外围的国家与地区比如亚洲,非洲和拉美国家,正在成为世界新的经济中心,改变着全球经济赛事的结局,以西方为中心的世界正在转变成一个多中心的世界。如果说全球化的每一站停靠时间大约是50年到30年,那么,考虑到全球化这一过程在印度,土耳其等南亚,中亚,西亚,还有拉美,非洲等国家尚未开始,因此说什么全球化的终结,显然是一种错误,或者说是美国与西方国家的有意误导。可以说,目前“全球南方”的兴起对于世界的影响,将堪比500年前西方的兴起,世界正在经历第二次大分流。
第三种观点认为,全球化正处于一种新旧交换之际,旧的以美国和西方为主导的全球化正趋于终结,而新一轮全球化正在开始。全球化终结论与半全球化论正是印证了这种变化,并且认为由此变化形成了一个世界,两个中心的格局。一个就是以美国和西方国家为中心,他们曾经是全球化的倡导者与推动者,也是全球化的最大受益者,但是,目前却逆势而为,正在转向贸易保护主义。一个就是以中国和新兴经济体国家为中心,历史上他们大多是全球化的受害者,也是全球化的反对者。但是,目前却顺势而为,正在成为新一轮全球化的倡导者与推动者。那么,为什么会发生如此变化呢?根据世界体系理论,世界经济发展是不平衡的,一个相互依赖的国际经济体系是由核心与半边缘和边缘组成。世界经济增长不会在任何地方,任何时候发生,它总是出现在某些地方,进而对整个世界经济产生不同的终点效应。而经济增长会产生两种效果,一种是极化效应,即财富,产业和经济活动倾向于集中到核心区。另一种是扩散或者滴漏效应,即财富与经济活动从核心地区向边缘扩散,并且在体系的新节点重新分配。其中极化结构的出现伴随着一系列生产要素如劳动力,资本,企业家精神,外汇等在边缘地区到中心地带之间,以前所未有的形式错配。原本属于边缘的地区成为增长中心,核心地区,以及成为下一个扩散中心。总之,边缘地区相对于中心地区的利润率差异决定了资本和产业从中心向边缘的转移。在集中阶段,因为有利于中心地区,所以边缘地区通常表示不满,主张脱钩,采用“进口替代”政策,等等。反之,在扩散阶段,因为有利于新兴边缘地区,所以原来中心地区就表示不满,比如目前美国与西方国家就是如此,他们的政策正在变得越来越“第三世界化”。所以,由此我们就不难说明,为何美国与西方国家会从全球化的倡导者与推动者转变为贸易保护主义者,而原来处于半边缘与边缘地区的发展中国家正在成为全球化的拥护者与推动者,原因所在就是全球化目前正处于一种新旧交换之际。
美国历史学家弗兰克·贡德曾经这样写到:世界体系就如同一场盛大的永不停歇的随乐声抢椅子的游戏。这场游戏非同儿戏,而是游戏者们之间展开的一场无休止的你死我活,落后者遭殃的竞争。乐声一停,哪怕是乐声放慢,霸权就要转移了。不管怎么说,这一随乐声抢椅子游戏实际上很古老的,从世界体系形成的那天起就开始玩上了,一直玩到现在。即使游戏者的地位变了,游戏的性质和规则不会变。这些变化中关键之点是,世界体系内积累中心的转移,与之相伴的是,霸权的转移以及外围地区的全球重组。目前,世界变得越来越动荡,无疑这是因为世界体系或者说全球化又处于新一轮的变化之中。
作者简介:鲍盛钢
曾获华东师范大学历史学本科国际政治硕士
曾获加拿大卡尔顿大学比较政治学硕士
任教华东师范大学国际政治研究中心,后赴伦敦政治经济学院学习国际关系。就职于加拿大海外集团
免责声明:本文为转载,非本网原创内容,不代表本网观点。其原创性以及文中陈述文字和内容未经本站证实,对本文以及其中全部或者部分内容、文字的真实性、完整性、及时性本站不作任何保证或承诺,请读者仅作参考,并请自行核实相关内容。
如有疑问请发送邮件至:bangqikeconnect@gmai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