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编者按:本文为读者投稿,本号没有经过任何文字改动。
这是人民书写的历史,记述了人民英雄的青春岁月,读着读着不禁热泪盈眶。与那些伤痕文学所书写的“历史”,天壤之别。
那是一个激情燃烧的年代,对社会主义美好未来的无限憧憬,激发出工人、农民、人民子弟兵、知识分子以及一切新中国的建设者从未有过的劳动热情。“每一秒钟都为创造社会主义社会而劳动”。新中国每一天都在发生改变。
你们的青春永远镌刻在新中国的青春里了,人民永远不会忘记你们,未来更新的社会主义新中国永远会记得你们。
感谢作者,感谢当年参加社会主义祖国建设而无私奉献的知青以及一切劳动人民,你们是真正的英雄——人民英雄,向你们致敬,致以最崇高的敬礼!
历史书可以由伤痕文学来书写,但历史永远是人民书写的。
岁月峥嵘 湘黔铸魂
——为纪念湘黔铁路大会战55周年重觅遗迹
在千米以上的319空客舷窗望下去,夜幕笼罩下,地面的楼、桥、路分外明亮,前方的机场跑道也越来越清晰了,嗬,遵义新舟机场要到了!空姐已在催促关闭遮光板,我赶快把目光投向15公里外星光聚闪的北边,那可是我插队入户的第二故乡,又是一年后奉调参加湘黔铁路大会战的出发地——绥阳县城①。
1970年8月,在毛主席“三线建设要抓紧”的号召下,中共中央、国务院下达修建湘黔铁路的命令,湘黔二省立即组织投入约80万基干民兵②,在长达632公里的崇山峻岭中掀起了一场百万大军轰轰烈烈修建湘黔铁路的人民战争③。
从小就羡慕穿六五军装的我,终于有幸成为八十万分之一的修路民兵,兴奋,“民兵”也是“兵”啊!虽然我们没有面对拿枪的敌人,但,是向艰苦挑战,向困难冲锋,向无知搏击,向懦弱拼杀!我们修通了湘黔铁路,实现了国家三线建设的战略目标;湘黔铁路也淬炼了我们,是第一次奉献了我们知青的人生价值。
湘黔铁路大会战,把我和所有知青民兵们推上攀登人生成长、成熟、成功山峰的第二个台阶。那火红的年代,时隔半个多世纪始终梦魂牵绕。
1975年元旦湘黔铁路通车后正式运营
2025年4月20日6点一大早就起来,要去追寻那个年代我们知青和农民兄弟们曾经留下的足迹。大众途安车沿着湄潭、石阡的高速公路向原来修建湘黔铁路的镇远县老王洞车站进发。110码的车速却平稳而静谧,不一会儿就昏昏欲睡;但急切的心情又按耐不住地问驾驶员“还要多久”?“还有一个多小时”司机嘿嘿笑着回答。迷迷糊糊中似乎又回到了1970年10月的县培训会,以及也是这个方向的却不停地来回晃荡的解放牌卡车上。
出发前,在绥阳县革会(现称县政府)招待所培训了二天,学习毛主席“备战、备荒为人民”的思想,宣布了绥阳民兵团的编制与主要首长的任命(其中14名知青分别担任团以下各级的不同职务)④,明确了修路任务和地点⑤,告知了住宿、薪酬和待遇⑥。虽说不知道任务有多艰巨,但是毛主席、党中央的指示,我们无条件的光荣执行!大家都显露出跃跃欲试的神态,尤其见面打招呼时,也透露出喜悦的心情,其中也有还能吃上二年多“皇粮”的原因啊。
第三天一早,喝了点玉米稀饭,啃了二个馒头,全营民兵(包括小河口公社10名上海知青)都爬上了解放牌敞篷卡车,沿着铺着柏油或就是泥石路的省道、县道,由绥阳→湄潭→余庆→黄平→施秉→镇远向老王洞行驶。路窄坡陡,转弯急刹,上坡吼叫,左右摇摆,大家坐在行李上,双手紧紧抓住车栏板而避免被晃倒;略微平坦点,车速加快,前面车辆,卷起混杂着汽油味的尘土,扑面而来,不得不捂着嘴鼻蹲下或低头,但很快个个都满头“灰发”。
一路颠簸,二百多公里的路程走了六、七个小时,过了镇远县城沿着舞阳河往东开了10多里到达目的地,下车一看,哪来的公路,车就停在河滩上稍稍平整的铺满鹅卵石的便道上,当夜我们二营七连住进了青菜湾生产队龙姓寨子的民房。
“余哥,到了”!后排坐着当年二营教导员蒋应仕的大儿子蒋永,打断了我的追忆。赶快弯腰下车,向东望去。二车道水泥马路南边竖着一块蓝底白字“老王洞”的牌子,对!是这个地方。但除了北边舞阳河水还是那个清澈的河水,此处的河边和路边都建有三五层楼的民房呀,南边是东西向大山,一片郁郁葱葱,怎么不见半山腰的铁路路基⑦和老王洞火车站呢?不对,不是这个地方!那么当年连队的工地在哪里呢?
不要车了,我疾步往东走,一边左右端详山势,一边搜寻重要的工地特征——河上的铁索桥。但桥到哪里去了?工地在哪里?记忆深处的又一个重要特征跳出来,舞阳河北面的山!看,那座山,敞开着曾被二营民兵开采过的“胸膛”,山的对面就应该是路基啊!没错!
当年开山放炮的料石场(右一是蒋永)
眺望被开采的半壁裸山,当年叮叮当当,敲凿炮眼声响,“哎—嘿”、“哎—嘿”撬动巨石的号子声,又在耳边响起;顷刻间百名壮汉,带着柳条帽,手攥钢钎,挥抡大锤的身影似乎布满山岗;被误中锤击或“虎口”震裂而包扎了的双手,依然还攥紧钢凿,无畏地迎击着8磅大锤的一次次猛击;到下班时,知青和其他民兵的衣服早被汗水湿的前胸贴着后背的情景又从记忆深处定格在眼前……⑧
那时最为惊心动魄的是每晚六点,随着红旗挥动,哨子尖叫,三分钟后,一连串的“轰”、“轰”“哗啦啦”爆炸声,腾起的烟雾和从天而降的碎石,顿时形成了明天新的取料场。三分钟后,勇敢的民兵和知青炮手不顾安危,在刚散去硝烟的料场上仔细检查是否还存在“哑炮”……⑨
我疾步来到河边,搜寻当年为运送路基石料立下战功的铁索桥⑩,还是不见踪影。只有一河碧水无声地向东流去,似乎在告诉我,它已消失在历史的烟尘中。凝视着露出河面的二块一吨多重压桥墩的长方石,七连运送石料的场景又鲜活的跳动在眼前。
为修湘黔铁路,在舞阳河上快速架起的铁索桥,就是一个人单纯的过河,在左右晃荡,上下起伏中,犹如腾云驾雾,或晕晕乎乎,从头走到尾都困难;如果是几个人一起走,更是晃动的无法抬腿。
但是数千立方的石料却由我们知青民兵和农民兄弟从这座秋千般的铁索桥上靠双肩完成。每天下午四点到五点,我去河滩收方⑪。
看着铁索桥上,我们七连除我脱产外的九名知青,他们和老乡民兵一样,二人、或四人、或六人一抬,肩上架着木杠子,一手拉着捆绑大石块的麻绳,嘴里喊着号子,随着号子声,与桥上所有人的脚步同时上下,昂着头稳健地把一块块大石料抬到路基旁的河滩上。
知青中的徐广记排长、陈德军副排长、王胜利班长等,都没有体力差于老乡的自卑,而是带领老乡民兵一起力争超过其它兄弟班排的运量。知青中个子最矮,脸盘又小,身子骨单薄,很像个小孩的陆锡晔,每次看到他与老乡民兵放下四人抬的二三百斤大石块时,我由衷地为他暗暗叫好!
平均年龄20岁左右的妇女班(又称姊妹班),都是闺中待嫁又超嫁龄的大姑娘。但她们没有照农村的旧习忙着出嫁,而是主动报名跑到湘黔铁路参加会战;在班长徐天碧,副班长罗昌琴带领下,她们班抬料石的任务,从来都和男人一样超额完成,巾帼不让须眉啊!
缓缓东流的舞阳河水,平时温顺的象群羔羊。但1971年端午前后,它突然发怒咆哮,冲倒了铁索桥北面的桥墩龙门架。运送石料的唯一通道被切断,停工,意味着路基修筑要被延期,必须立即恢复!但需要有人潜入水中把粗麻绳拴住倒在水中的桥墩龙门框,才能用拖拉机牵引。谁下水?贵州五月的河水还冷得刺骨啊!二营五连的知青刘海潮二话不说,肩膀套上约四厘米粗的麻绳,一个猛子扎进激流,潜到桥墩龙门架旁,用麻绳拴住,拖拉机终于把桥墩拉起站立。其他人把压墩大方石矫正,铁索桥上又响起运送石料的号子。
七月份一到,温顺平和的舞阳河又显得桀骜不驯,洪水漫上河岸。从上游漂下一根根做电杆用的圆木。那是国家财产!无声的命令,一营三连的知青徐金宝、史俊杰奋不顾身地跃入波涛,奋力向木杆游去,拼命想抓住它,奈何人力抗衡不了水力,身不由己地被激流卷到十公里左右的岑巩县境,被团里派出的民兵营救上来。事后连、营干部都冤枉地被团首长狠批了一通,让我们倍感当时的干部们对知青的珍惜和无比关爱。
他俩虽说有幸地没有成为黑龙江省上海知青金训华式的烈士,但却是当之无愧地成为金训华式的知青英雄!⑫
知青民兵在修路中的淬炼,女子民兵不甘落后于男人的骨气,他们的精神得到升华,反过来又激励着全连全营全团民兵的斗志,这真是人人响应毛主席“鼓足干劲、力争上游、多快好省地建设社会主义”号召的生动写照。
铁路路基在哪里?凝思中还在不断搜寻记忆深处的主战场。陪同我来的蒋永,也想找到他那原任二营教导员的父亲参加会战的地方。
还是把已削去半壁的石料山和舞阳河中的压墩石为坐标,我站着河边的背后半山腰应该是铁路线吧。走!去找车站。路边小店有位五十多岁姓任的村民,自称他的父亲任成彬也是在此修铁路,原在绥阳民兵团二营八连(何家坝公社、三涨水、大鱼孔人),后当了青菜湾生产队的上门女婿。呵,他还是个“铁二代”呀!由他陪同带路更方便。一起上了途安车后,穿过铁道下涵洞,转弯爬上了老王洞车站。
老王洞车站(原位置在往东二百米)右一是任成彬的儿子
铁路!铁路!我一下车,沿着站台兴奋的沿线走去,眼神抚摸着远去的铁路线,我最遗憾的是修路而未铺路,因为路基任务快完成时我被招工离开了湘黔铁路。
走到头,再转回身沿线迈步。走着走着,钢轨、枕木、道渣、站台似乎突然在眼前消失,脚底下又显现了当年高耸在半山腰的由黄土堆起的路基和料石堆砌的保坎。
路基边半山腰上方插着“备战、备荒为人民”巨幅标语;路基上,人来车往。幸运的连队会分配到十余辆装土石方的双轮板车,没有的只好肩挑背扛。
“哎嗬”,“哎嗬”!“加把劲啊”!——“哎嗬”!从长达千米以上的路基的几个上坡口子上,不断传来拉车人、推车人的号子声。身强力壮的汉子,光着上身,把脱下的衣服垫在套着肩上的拉车绳下,装满一车后,独自快步拉向路基;到上路基坡时,有专门助力的二三人,齐心协力喊着号子把车推到路基上面,撒手又去帮下一个要上路基坡的车。
其余人都用箩筐挑、背篼背,装多少算多少,量力而行。来来回回、上上下下,脸上挂满了汗珠,肩头磨破了就脱下上衣垫上,没有一个叫苦叫累的。相互交会时还会笑着打招呼,“你还差多少”?或说一句“我已挑满XXXX斤”⑬。
路基上,四人或六人一组的打夯人,喊着自编而高昂的夯号,拉紧麻绳,同时发力,把夯坨一次次抛向空中,一下下重重坠地,一寸一寸地向前移动,他们夯实的是路基,筑牢的却是社会主义经济发展的“地基”。
车厢板坏了怎么办?七连有个知青民兵陈美富(初中六六届),他会木工,把坏的车推到他那里,自然由他包修。但没有现成的木板,要用粗圆木去皮先加工出可用的板材,再制作出替换件,全部操作都凭一人之力,用手工工具(锯、刨、凿、斧、锤、锉)完成。
他还遵照二营教导员蒋应仕的要求,专门为双轮车下坡时如何控制速度,或上坡时万一人力不支车辆倒退伤人的安全问题,到工地仔细观察研究后发明了土刹车,排除了路基修筑时土石方运输中又一个安全隐患。他们把青春的体力和智力融进了升高的每一寸路基。
呜——呜——,列车鸣叫声把我从回忆中拉回到现实,一列由电力机车牵引的货物列车飞驰而过。
再次扫视站台。票房、值班室、进出站的门紧锁着,站台上除了寻故的我们三人外,就再不见人影;地面铺的方石块都落满了灰尘,有些“龇牙咧嘴”,自然翘起,地面七翘八歪;只有地砖缝隙中钻出的野草绿叶在风中摇曳,似乎是小站的唯一生机。这也许是常年没有客运列车停靠而一片荒芜。
但只有当每一列货运列车过站时,这个小站似乎不断告诉人们:这条线路自修通以来一直是祖国的南大动脉⑭,至今仍在为国民经济发展不断作出巨大的贡献!值得骄傲的是这个“贡献”中有着上海知青和其他民兵战友们用汗水与心血凝结成永恒的“奉献”。
湘黔铁路的贡献何至于此!大会战把穷山恶水变为锦绣山河,同时也把百万修路大军锤炼成将来各行各业的栋梁之才,尤其是对我和知青的灵魂洗礼促成了思想的又一次升华。
呜——呜——,电力机车的鸣叫,怎么有点哀伤凄厉?一张熟悉的容颜蓦然出现在脑海里,他就是已故的二营教导员蒋应仕同志,可是我思想引路人,心中一座永恒的丰碑。
记得离脚下的路基边五十米处,蒋教导员经常站着,更多地是蹲着,一边揉着双膝,减缓点疼痛,一边全神贯注地察看路基上下人车混合的施工现状;一发现安全隐患,立即召集连长、指导员提醒、叮嘱立即解决。全营路基施工无一例安全事故。
那年的红5月到了,为了超产,许多排的战士们到半夜十一、二点时,悄悄地集合开往工地,偷偷地加班挖土垒石。我也跟着二排去了。不料没到半个小时,每晚巡夜的蒋教导员带着田泽均指导员、陈文忠连长,拄着木棍,打着手电赶到工地,把排长狠批一通,强制命令“回去睡觉”!
第二天还专门开了全连大会,在肯定了大家响应毛主席号召,想叫湘黔铁路早点儿通车,自觉加夜班,不怕吃苦的精神后,话锋一转,又点名狠批了那几个排长,并再次命令:必须让同志们睡好觉,十点一定吹灯(绥阳话:把煤油灯熄灭),哪个排或哪个班再敢私自加班,你这个排长、班长就不用做了(绥阳话:撤职)!从此再也没有出现偷着加班的事件发生。
过去,我只在史书中看到岳家军、杨家将“爱兵如子”说法,但不知怎么个“爱”法?那几天,我却看到了毛主席的干部超越古人的“爱民如子”!突然顿悟90年前一支衣衫褴褛的队伍,在遵义会议后为什么能走完史无前例的二万五千里长征!
他是一个始终把民兵战士的安危、健康放在第一位的共产党的好干部啊!
要去寻找他长期在连队蹲点的住处,寻找与我谈心的小屋,寻找他召开连队会议的堂屋……
当年每天出工收工都要路过的山坳坳
途安车离开火车站,开进两山间的山坳坳南边的便道,不知道是否是朝我们七连驻地的方向?不知道!当年的土路改成能过车的便道,不好辩认。我只好下车,边上坡边辨认当年出工收工每天经过的山坳坳的层层梯田,好像就是这里!恰好问到路边一位老人,他抬手向上一指,“那年龙家住着二百多人修铁路的”。哎呀,对!就是我们连队的驻地。
七连的伙房
我住的厢房位置坎上是一排驻地
我欣喜若狂,上去几步,就是当时的伙房,只是木房变砖房。除了回营部处理问题,蒋教导员几乎天天吃住在连队。每顿开饭时间,他都在伙房边的路上和我们一起排队交饭票打饭。从不插队,也从不独自进伙房打饭。和我们吃着同样的南瓜或土豆或白菜。
伙房侧面的墙壁,是我连每月出一期宣传专栏的地方。那时由我组稿、设计刊头、画插图,由一排三班的知青吴万寅,以一手漂亮的毛笔字把定稿的文章抄在大字报再张贴墙上。内容有党中央毛主席的指示,团、营党委的要求,好人好事,批判和评论性文章,各班排月度任务完成表等等。这个宣传专栏得到蒋教导员和连长指导员的首肯、表扬。
再往上走,就是二排驻地,房子式样依旧,但木房变砖房,右边我住的厢房已是一片废墟。看着空地,耳边似乎又传来蒋教导员盘腿坐在我床上的嘱咐:“你要向团组织靠拢”。“余秘书嗳,去了解一哈我们连施工的安全倒底哴个样?”(绥阳县方言:一下、怎么样)
是他让我交了入团申请,下半年光荣地加入了共青团;是他要我到工地上去学会做调查研究,写出的《七连路基施工的安全调查报告》,不仅在全团广播,还受到团部的表扬,对我提出的安全隐患,营部还专门开会解决。
在一次连部会议上,因我提出了一排三班地主成分的知青吴万寅的入团问题,遭到杨副连长的批判,说我阶级立场不稳。是他很耐心地讲透了毛主席“讲成分但不唯成分论”的思想,教育干部们应如何对待“可以教育好的子女”的态度和应提供的帮助,并强调“手心手背都是肉”,使连队干部同意我提出成分不好但表现好的民兵可以入团的建议,这个会议让我佩服他对毛主席教导领会的准确和关心知青成长的真诚大爱。1972年2月3日,知青吴万寅终于在团旗下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
接着往上走,就是原来的老土路,是一排和其他排的驻地。一直上坡爬到近山顶的一栋民房,我指着这所房子告诉蒋教导员的儿子蒋永:“这里就是连部驻地,也是你父亲长期蹲点睡觉开会的地方”。
就在这所房子的堂屋里,我参加了一次终身难忘的连部会议。
记得1971年3月初,乍暖还寒的初春之晚,蒋教导员正召开七人连部会议,堂屋的门紧闭着,但冷风嗖嗖,直往一指宽门缝里灌进来,背寒透凉,年岁大点的副连长杨德全、副指导员骆开忠都把被子披在背上。砰,忽然大门敞开,炊事班长带人端来七碗热气腾腾的猪杂汤(贵州人把猪血和五脏六腑统称“杂水”);猪肉香味、葱蒜味混合着扑鼻袭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们手上端的碗,差点儿流下口水;馋哪,多少天不见荤了(当时每人每月只给半斤猪肉)。这下好了,今晚能美美地喝上一碗了!
七连连部驻地,也是蒋应仕的住宿地(左面是其长子蒋永)
美好的期盼中只听蒋教导员问炊事班长“哴嗝事?”(绥阳话“怎么回事”)蒋卫良班长解释:连队杀猪(养猪是连队的副业),把猪杂水给大家做了几碗汤嘞火嘞火身子(绥阳话“暖和暖和”)。不了蒋教导员挥了挥手,“拉嘅(绥阳话“拿走”),明天中午倒在大锅菜里让大家吃”。完了!口水只能往肚里咽。他也和我们一样每天排队吃食堂炒的不见油的大锅菜啊!不馋吗?!那刻有点抱怨的我脑海里却升腾起无比高大的党员干部形象,崇敬之意油然而生。
“哪天,我当了干部,一定要像他那样!”我暗暗地对自己说。党的干部不多吃多占的平等公正品行,渐渐地筑牢我正在形成正确世界观的基础!也是催发我想入团的动因。
不幸,1971年9月15日,身患严重风湿性心脏病突然发作的蒋教导员因公殉职!河水呜咽,路基垂泪,团营部首长、七连全体指战员都出动抬棺护送,当河滩上载送他棺木的卡车发动时,我的眼泪禁不住夺眶而出。
呜——呜——,一列货运列车又飞驰而过,电力机车鸣叫声似乎更加哀伤而凄厉,也许只要经过湘黔线老王洞车站的列车,都会为蒋教导员殉职哀悼,为他的品行、人格、作风和鞠躬尽瘁的精神致敬!
在我世界观未定型时,是他让我的人生航向不偏,“党叫我干啥就干啥”,定格为理想信念,为我之后的人生航船永不搁浅奠定了扎实的基础。
不,不仅仅是对我,还是对我团所有知青,对数千民兵战士之后的人生奋斗道路点燃了永不熄灭的火炬!
致敬会战湘黔铁路的大熔炉!致敬二营蒋应仕教导员!致敬我的战友知青英雄!
返程的路上,打开留有五十五年前足迹的照片,端详着被半个多世纪的风霜染白了自己的头发,篆刻出额头上的道道沟痕,再想想全团40名上海知青中,未过75岁已离世的有7人⑮,我们生命的落幕已成必然!唏嘘之余,不禁感叹青春不再。但引以为傲的是知青对湘黔铁路奉献的青春之树常青!货运增量不断的湘黔铁路依然焕发着青春的光辉!
在老王洞车站交会的货运列车
本文采用党史网上的一张照片,相关政府网站刊登的数据,以及若干参加会战的上海知青和绥阳县退休干部提供的资料,在此一并表示感谢。
撰稿人:余鹤元
湘黔铁路贵州省指挥部绥阳民兵团二营七连文书
上海初中68届,到贵州省遵义地区绥阳县旺草区小河口公社插队的知青
2025年5月5日星期一
附录:
①1970年9月,我在绥阳县后水河旺草民兵连副连长岗位上接到公社通知,速回到生产队,参加湘黔铁路大会战,并任七连连部文书。
②1970年8月党中央、国务院下达修建湘黔铁路、枝柳铁路命令后,中央在怀化市成立二路大会战总指挥部;湘黔桂分别成立省级大会战指挥部,省以下设立分指挥部;铁道部共调集9万多人的专业施工队伍,同时湖南投入45万民兵(据最后统计达60万)、贵州投入34万民兵,1970年10月东西两线同时开工建设,1974年11月全线贯通,1975年1月1日正式运营。从此沪昆铁路不再绕道广西,路程缩短了321.23公里。
③湘黔铁路:东起于湖南株洲,西止于贵州贵阳,全长902公里,贵州境内大龙至贵定段长276.3公里,设30个车站;因贵定至贵阳段已与黔桂线并轨,湖南株洲至金竹山段已于1962年通车,故须修建的线路实际总长是632公里。
④编制(同军队):以地区为师(如遵义民兵师),以县为团,以区为营,以公社为连(也有二个公社合成一个连),以生产大队为排,以生产队设班(人数少可几个队合一个班;妇女人数多的可独立组成姊妹班即妇女班),以上五级干部都有正副者;同时设团政委(兼党委书记),营设教导员(兼党委书记),连设指导员(兼党支部书记),皆有正副职,按每个建制所统领民兵总数的多少而确定副职人数的多少,皆为脱产干部。设团委书记、团支部书记,但均为兼职。
每个连的非战斗(一线)人员有:文书、卫生员、司务长、炊事班长、炊事员若干、会计。
全团下辖一个直属连(县城非农业户口居民组成)、六个营,共计4767人。
当时绥阳民兵团团长是绳顺保(时任县武装部副部长)、团政委是候兆瑞(时任县武装部副部长)。直属连连长徐本余(时任羊川镇党委副书记)。我们小河口与石羊两公社民兵,属于二营七连,营长是朱炳权(时任区革会生产领导小组组长)、教导员蒋应仕(时任旺草区公所区长)。七连连长陈文忠(时任小河口公社信用社主任),指导员田泽均(时任石羊公社党委副书记)
其中40名上海知青有15名先后担任团、连、排、班各级职务,详见附录⑮
⑤任务与地点:一营一连主要是配合成都铁路局的工程队打通约四、五百米长的老王洞隧道,其余各营连或是开山放炮运送料石,或修筑路基、保坎(长度有一公里多)、扫尾时修建火车站。
地名:老王洞(车站与隧道都以此命名),两路口公社、青菜湾生产队;现在叫舞阳镇源河村。
⑥住宿、薪酬和待遇
住宿:铁路沿线如有村庄,民兵们都住当地农民家(比如二营);如没有村庄,就住搭建的工棚(比如一营)。无论哪类,都是睡用竹子搭建的通铺。到河里洗澡、洗衣服。
薪酬:每月工资36元,扣除10元交生产队,实发26元(各县区会有差别);生产队则按全劳力记算工分,即全年按360个工结算参加分配。(我回生产队后,队里还退还我5元/月)
待遇:定粮40斤/月(包谷与大米混合),每月每人供应猪肉半斤,菜油半斤。常吃的蔬菜是南瓜、土豆,其余按节气有什么菜就吃什么菜。没有劳动防护用品,只发过一件印有“湘黔铁路”的短袖汗衫。
⑦路基:我营负责自西向东高十余米,长四、五百多米的路基修筑任务。
⑧开山:路基需要用料石做保护墙(又叫保坎),就需要开采山上的料石。民兵们凭着一杆钢钎,一把钢凿,一只8磅大锤,二人一组,一人掌凿,一人抡锤,轮流换班;对准钢凿,稳准狠地在一块块巨石上,钻上一个个三十五厘米左右的石洞(又称炮眼),以便装上炸药雷管爆破;或者有的石块出现裂缝,几个人则用大锤、钢钎撬开,再打炮眼。
⑨哑炮:是指没有炸响的炮眼。每次爆破后,要将填药炮眼数与爆破声数量核对,如少响一声,就必须按炮眼标记去检查“哑炮”在哪,查到后不是再行爆破,就是拆除雷管、炸药。如果“哑炮”不哑,随时都有爆炸的可能,危及生命,风险系数较高。
专门负责放炮的“炮手”由各营连抽调文化水平较高的民兵(多数是知青,如二营八连排长高中68届知青田烈民)专程到镇远县城,由成都铁路局技术员培训后上岗。从事放炮的连、排还设兼职安全员。如二营八连班长吴耀雄兼任排安全员。
⑩铁索桥:外形有点象电影里的四川泸定桥。由数根铁链条连接两岸,铺上木板,供运送石料使用。但桥墩的框架是用三四十厘米粗的木料做,底部做成三角形放入河里,再用二块一吨多重的长方石压在三角形上,算是重力固定,但是活动的。而铁链条就用U形抓钉固定在木制龙门架上。
⑪收方:专指去河滩测量每个班运来堆积的石料数量(立方),并查验石料质量的合格,记录完成当天任务量,并累积为周,月的完成量,考核每个班完成的月度计划。
⑫金训华:上海吴淞第二中学高中毕业生,1969年到黑龙江省逊克县插队入户。8月15日,逊河水暴涨,冲散了许多木头电线杆,金训华跳入洪水中抢救国家财产而壮烈牺牲,年仅20岁。当时的“二报一刊”发表社论,号召全国青年向金训华学习,2023年3月27日,国家正式颁发烈士光荣证。
⑬每车、每筐土石都要过磅,记录当天每人完成的土石方量。
⑭南大动脉:湘黔线是沪昆铁路的一段,老王洞车站是四等小站,因无客运任务而关闭,但货运任务一直十分繁忙。2025年一季度,湘黔铁路的货运量达4.45亿吨,同比增长2.4%。
⑮绥阳县民兵团上海知青名单
一营(郑场区)13人
一连(清源公社):黄亚元(一排三班长)、何建中,王粉扣(女);
三连(上坪公社):徐金宝、徐孝彝、史俊杰(三排长)、江云安、钟玉英(女)(妇女班班长、党员)、张春红(女)、汪 玉(女);
四连(金坪公社):乔煜庆,张卫国,周和平(女)。
二营(旺草区)27人
五连(旺草公社):查国炜(司务长)、陈晓路(文书)、陈俊华(团政治部干事)、陈富良、苏志文、崔渤胜、刘海潮、王燕玲(女);
七连(小河口公社):吴万寅(班长)、王胜利(班长)、徐广记(一排长)、余鹤元(文书)、王光清、陆锡晔、陈德军(二排副排长)、陈美富、徐天樑、李建国;
八连(何家坝公社):凌永根(排长)、彭大俊、田烈民(排长)、吴耀雄(班长)、张祥宝、王爱鹏(女)、徐凤亭(女)、孙丽霞(女)(妇女班班长)、黄祺坤。
备注:
1、全团40名上海知青有超三分之一先后担任各级职务:其中团部1人、连部3人、排长5人、班长6人,共15人(含副职)。其中钟玉英的党籍,是在下乡前上海学校里入党的。
2、红色名字的,在1971年12月初路基将完成时,就被贵州有机化工厂招工走了,共七人。
3、蓝色名字的,在1972年10月被贵州机械化土石方公司招工走了,共七人。
4、绿色名字的,在1972年5月被上海化工学院(后改为理工学院)招生走了,共一人。
5、画长方框的,已于2025年2月前不幸逝世,共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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