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年间,江南有巨贾姓石,名崇玉,富可敌国。其宅跨三街,连七巷,凿池为海,垒石为山。庭中珊瑚高丈余,皆从交趾贩来;阶下明珠累斗斛,尽自暹罗贡至。家有僮仆三千,日食珍馐百品,弃之沟渠者,足供寻常百姓终岁之炊。
距石府三里,有贫民窟曰"蚁穴巷",居者皆菜农、纤夫之流。内有老叟姓王,名守拙,年六十余,与孙儿阿豆相依为命。所居茅棚,不蔽风雨,冬日则以败絮裹身,夏日则卧于道旁纳凉。
一日,石崇玉生辰,大宴宾客。珍馐罗列,水陆毕陈。有西域进贡之葡萄酒,琥珀色,倾之则香闻十里;有东海捕获之紫鲍,径尺余,烹之则味压群鲜。席间,石崇玉见一客皱眉,问曰:"此驼峰羹不美乎?"客曰:"美则美矣,然昨日食熊掌,今日觉腥。"崇玉大笑,命左右撤去,另上燕窝羹。羹未至,已掷残肴于庭,群犬竞食,犹有大半未动。
是时,王守拙携阿豆过石府后巷,闻香而驻。见仆役正倾食于泔桶,中有完整之鸡鸭、半块之糕点。守拙叹曰:"吾孙三日未食米矣,此等物事,竟弃之如粪土。"遂命阿豆取破碗,欲拾少许。
忽有管家呵曰:"老贼敢尔!此乃老爷之物,岂容尔等贱民染指?"举鞭欲打。阿豆惊哭,守拙以身护之,曰:"公等弃之不食,吾拾以救孙儿之命,何罪之有?"管家怒曰:"老爷之物,纵喂犬,亦不与尔!"竟夺破碗掷于地,踏碎之。
适石崇玉送客出,见此景,笑曰:"些许残食,何足与匹夫争?"命管家:"取十文钱与之,令其速去,污我门庭。"守拙拾钱,对阿豆曰:"孙儿,此钱可买三升米。"遂泣而离去。
越半年,天大旱,赤地千里。蚁穴巷百姓,掘草根、剥树皮以食,饿殍枕藉。王守拙之茅棚,早为狂风所毁,祖孙二人栖于破庙。阿豆染时疫,高烧不退,唯思一粥。守拙遍求邻里,皆无应者,遂揣仅存之五文钱,欲往市集。
至街口,见石府之粮仓高耸,门首有兵丁守护。仓外,饿民环聚,皆望粮而哭。守拙挤上前,对管仓者曰:"愿以五文钱买一升米,救孙儿命。"管仓者笑曰:"米价已涨百倍,五文钱,只够舔碗底耳!"守拙大恸,曰:"石老爷家有万石粮,何忍见百姓饿死?"
正争执间,石崇玉乘轿过,见仓外饿民,问曰:"何事喧哗?"管仓者禀曰:"此老匹夫欲以贱价购米。"崇玉掀帘,见是守拙,曰:"前岁予尔十文钱,未足乎?"守拙曰:"老爷府中,酒池肉林,粟腐于仓;我等草民,易子而食,骨积于野。天道若存,何至如此?"
崇玉怒曰:"吾之财富,乃祖上传下,加之吾经营有道,与尔何干?汝等饿死,是尔命贱,怨不得天,尤不得我!"命兵丁驱之。守拙被推倒,头触石阶,血流满面。阿豆在破庙闻之,哭尽而亡。守拙抱孙尸,三日不食,亦死于庙中。
是夜,石崇玉宴客如常。席间,有客言城外饿殍事,崇玉举杯曰:"此乃天择,非人力所能挽回。"正酣饮,忽闻地动,府中粮仓崩塌,压死兵丁数人。崇玉惊,欲避入密室。行至阶下,见无数饿民涌入,皆面黄肌瘦,目露凶光。为首者,手持守拙之破碗,厉声曰:"还我米来!"
崇玉大呼救命,然仆役早已逃散。饿民蜂拥而上,撕扯其衣,捶击其体。崇玉哀号曰:"吾有黄金万两,予尔等,勿杀我!"民曰:"黄金不能食,今但求一饱!"遂生食其肉。
次日,巡抚至,见石府已成焦土,唯余残垣。饿民皆散,仅于破壁间,见一鼠,口衔金块,死于瓦砾下;又于墙角,见一蚁,负半粒米,僵于泥中。巡抚叹曰:"金多如鼠,不免一死;米少如蚁,亦得其所。贫富之界,存亡之隔,竟在一餐之间乎?"
后数年,朝廷赈灾,蚁穴巷渐复生机。里人于破庙址,立一碑,书曰:"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非独唐有,明亦有之。后人鉴之,勿使复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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