阶级斗争与佛教

换上僧袍前的证峰法师

阶级斗争这个口号、在先进帝国主义国家、更不用说、在日本内地即自欧洲大战告终以来、跟著国内资本主义的发展、渐渐宣传于劳动阶级之间，到了现在、竟变成一种信仰、和乡下的老人家、坚信著念句南无阿弥陀佛六字、就能消除八万四千之烦恼、解脱生死、往生极乐一样、在一般劳动阶级者、则看阶级斗争四字为二十四万的天兵天将、以为要达到自己们安乐的天国、非靠这个法力去移山倒海是不成的。于是阶级很鲜炎的地方、这种倾向极其炽烈、往往生出流血之惨、这皆由于贫富悬隔激甚、阶级意识过度所酿成的结果。

阶级意识──这个玄妙的种子。苟在资本主义制度的社会、便无论风土气候怎样、任何地方都快要成长繁殖的。在妖气氛野、孽浪滔天的台湾岛上。这几年来、虽不知何时播的、是不是同一种子？但觉得隐隐可以发见那样的萌芽！农民运动的深刻化、各处罢工的风行、政治运动的发展、拘留、尾行、检举、起诉、投狱等、官厅的警戒惩罚、应有尽有。这些葛藤、虽属庸人自扰、亦可见为阶级斗争的先兆、或其最初的形态。且若听见各地团体的工人所唱的劳动节的歌：

　　美哉、

　　自由世界、

　　明星！

　　拚我热血、为他牺牲。

　　欲把无理制度、一齐消除尽清！

　　记取五月一日良辰。

　　　╳╳╳╳

　　旂旗飞舞、

　　走上公明路、

　　各尽所能、

　　各取所需、 

　　不分贵贱富贫、责任以互助

　　愿大家努力、一齐进取！

　　　╳╳╳╳（由「台湾民报」五月号录、）

就可以想像在台湾社会的阶级意识、开化到什么程度。

阶级是什么？对此解答、我们还是要询及马克斯主义者、才能得个较为正确的定义。据他们所说、阶级的科学意义、应为『一群人、或一部分人同样地被别群人所掠夺、所统治、所制裁、一则为社会的主体、握经济政治大机、法律乃其意思力之表现、一则为社会生活的工具。居于经济政治法律之被处分地位。』如此这样才叫做社会的阶级。简单说来。科学意义上、『所谓阶级、便是一群人有共同特性、而造成此共同特性者、乃经济政治及法律。』更换句话说、『阶级就是于生产过程中、以共同的条件、共同的役务所结束的人类之集团。』

阶级已然是在生产行程中、以利害关系来结就的、那末一定是有强弱的、同时强的每在敲剥弱的、弱的屡受榨取于强的、也是势所使然的很容易明白的事情。且从前的社会、阶级却是很多的、如古代罗马社会、有贵族、骑士平民，奴隶等。中世社会、有封建诸侯、家臣、基尔特之师父、工人、农奴等。而一阶级之中、更分有许多等级。但到了近世封建社会崩坏、资本社会代之抬头以来、阶级的对立、便以急速度行了单纯化。所以在近世社会、笼统可以分做有产者（有生产机关的）与无产者（没有生产机关的）的两大阶级。现在这两大对垒、各筹谋运策、想要率性明目张胆的决一个你死我活才肯干休。这种悲壮惨绝的格斗、就是所谓阶级斗争。

在这处值得注目的、便是马克斯主义者所唱的阶级分法。这个分法、不以个人收入的多寡和贫富、或社会的收入分配来决定、纯然是用生产关系来做分类的基准的。所以他们所主张的阶级斗争之意义、自然不是煽动月给三十元的不熟练职工的一团、去和月给一百二十元的熟练职工的一团相打架的、同时也决不把月俸四五十元的下给╳╳、像╳事╳╳、或薪金不甚馀裕的所谓御用记者文士、以及没有一定收入的俗语所说的走狗看待做自己们无产者的朋友伙伴。换句话说、就是对于要维持拥护助长经济榨取的人、他们就一概认为自己的敌人、即资本阶级。又向著榨取阶级的故垒、尤其是政治机关、他们更加明目张胆、无不想要一气呵成的把他推翻。所以马克斯又说、『任何阶级斗争都是政治斗争。』

阶级和阶级斗争的概念明白了后、应当斟酌的、就是在于去就取舍、即决定阶级斗争结局可行不可行的问题。孙文在三民主义中、曾说道、…………在不均的社会、当然可用马克斯的辨法、提唱阶级斗争、去打平他。但在中国实业尚未发达的时候、马克斯的阶级斗争无产专政、使用不著。所以我们今日师马克斯之意则可、用马克斯之法则不可。这样看来、阶级斗争是因时机与国度的关系上、有可行不可行的分别。这个断定、想也未必无理，总是同时对于国际的情势、也要详细注意才是。现在新闻纸上所载的通信、岂不是證明著世界到处的无产大众、住在天天激化著的阶级斗争之漩涡中的吗？有人成为一个疯狂时、就说咱们不是疯的！他依然是一个疯狂。  大地震起来、地也破、家也倒。所以在大地正震的时候、就任你非难地说、要起地震─真是混蛋！还依旧是地要破、家耍倒、血也要流的。像这样的社会状态、正当佛教的所谓末法时代。

然则佛教要如何说明上面所述的现象呢？以教理来解释、却不过是一种因果的连锁而已。而此种原因、则在于一小部分的人类之贪欲。人类怎样会成起贪欲之念咧？因为他们不能明白心佛众生三无差别的真理、倒妄认四大为身、五蕴为我、因有我见、故横生憎爱、种种取舍，差别亲疏、序后到了生产关系益发复杂的时候、遂生出有用非藉科学的方法、不能揭破的巧妙的手段、榨取著劳动阶级的资本家。于是利害相反的人、则藉端舞弊、结党行私、或畛域互分、彼此歧视、遂至发生阶级斗争。这个见解倘若不错、斗争的罪过、要归于那一阶级？自然不用说、也会明白的。贪而不厌的榨取者、固然是令人可恶的。但我们不可因噎废食似的、而欲否定一切资本、只能斟酌勿使资本的定义、通用做『盗贼的集积』就是万幸了。因为社会与资本、恰如机关车与石炭的关系、与没有石炭、机关车就不能运转一样、没有资本的社会、断不能进步到现代这样的文明、不旦如此、就是这去要使社会更加进步的时候、依旧非藉个极大的资本来运用是万不可能的事。

人类的生活程度、此较从前实在是很进步著、这是任何人都不能抹杀的事实。但于一面、则自有史以来、贫富之悬隔、据经济专家所说、却未曾有像现在这样的激甚。假如以资本家阶级为天。劳动者阶级为地、于是天与地俱向著上面升高、但是代表劳动者生活的地、上升得很缓慢、而代表资本家的天、则踊跃的升腾。所以天与地的悬隔一年一年的更甚。贫富的悬隔愈甚、则人类的阶级意识愈分明。阶级意识越分明、则阶级斗争越加激烈。结局不是以至社会之革命的改造而终、则以两败俱伤而终、二者必居其一。

然则阶级斗争消灭了后、没有阶级的社会、到底是什么状态呢？两千多年前孔子曾说道： 

『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男有分、女有归。货恶其弃于地也、不必藏于己、力恶不出于身也、不必为己。是故谋闭而不兴、盗窃而不作、故外户而不闭，是谓大同。』

这一篇、正描写著没阶级的社会的情形。『货恶其弃于地也.....故外户不闭、』的一段、便是指明著生产分配、实行均分的状况。各尽所能、各取所需、没有丝毫的私意、人民个个尽力于公共的生业。在这个社会里面、家给人足、自然没有盗窃的事。这样的世界、佛教则叫做极乐净土。阿弥陀经里面说道：

『……有世界名曰极乐。……其国众生、无有众苦但受诸乐、故名极乐。』

极乐净土却不限定是西方一处、就是南方北方东方通通都可以有的。而且人类用自己的力可以建设的。所以我们最所理想、而必要介绍与现代人的、决不只是庄社的九愖婆、或乡村的老阿伯、那些老人家容易信仰得到的来世的净土，而是用科学的理论都可以證明出来的现世净土。所以若有说佛教所唱的净土、不是一个空洞的观念就是乌托斯邦的幻影之人。那就是他自己的误谬。丝毫都不能毁损佛教的真理。对于极乐净土的消息、阿弥陀经还说道：

『极乐国土、有七宝池、八功德水、充满其中。池底纯以金沙布地、四边阶道、金银琉璃玻璃合成。上有楼阁、亦以金银……而严饰之。池中莲花……微妙香洁。『常作天乐……常有种种奇妙杂色之鸟………出和雅音。』

由是观之、极乐世界的施设、则可谓无所不至其极了。在那边也有铁筋康克里的洋楼可躲、也有亚斯华尔托的大走马路可跑。交通机关的整齐更不用说、卫生的设备也极其周到。一般民众不但没有衣食住的忧虑、闲工的时候、还可以任意到水浴场、动物园、音乐堂，电戏馆等等娱乐的地方、去清爽快活。这样完全无缺的世界、就是马克斯主义者在所期待的╳╳社会、亦不过是如此而己。

总是要使大同无为而治的世界、或现世的净土、能够实现、人人能够约束到祇有公众、没有私己的境地、一定要于一期间内、用个方法来陶冶改造、或消灭人类数千年来所传染的旧观念。换句话说、就是从这个阶级斗争的社会、欲达到阶级消灭的社会、还耍经过一个过渡时代的中间社会。古代孔子竭力所提唱的『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王道政策、和现在苏俄所施行的劳动者农民的╳╳、要之也不外是考虑到这一点吧。然则对于这个要点、佛陀决没有看不出的道理。是了！他不但老早就看破了这个要谛、就是他所实践躬行的方法、和别的比较起来。也是一个千妥万当的安全瓣。

佛教叫人家去建设现世净土的时候、即在前述的所谓过渡时代、却不用他动人为的力量、藉礼仪刑法的拘束、强制的把大众拿来改头换面、专以稳健的步骤、热烈的态度、在日常生活中、唤醒人类本来的面目、鼓吹他们潜在的力量即信仰。中国戴天仇说、信仰的生活、是个人和社会的进步团结最大的机能、总理（孙文）说主义是「信仰」、就是很明显地说明冷静的理知不化为热烈的感情时、绝不生力量。实在不错！我们要知道、只有信仰、才能够永生、只有信仰、才能够合众。一个民族、如果失却了信仰力、任何主义，都不能救他起来。

那末佛教所信仰的究竟是什么？就是一佛、一佛的一、不是一二三的一、是全一的一。所以佛教说一佛一切佛。佛是周遍活动于无限大的宇宙中之绝对的灵光。故天空地阔之间、森森罗列的一切事象、无不是这个灵光的片片。所以经里说『一切众生悉有佛性』又说『草木国土悉皆成佛』『有情非情同时成道』那末人类自然都可以叫做佛的。人类已然都是佛、一定佛是很多的。很多的佛就是所谓一切佛。因为一佛是一切佛。所以一切佛毕竟归于一佛。人类若能信仰到这里、自然是认不出什么差等、亲疏、人我。金刚经说『是法平等、无分高下。』就是这个意思。是法就是佛法。佛法只有一个、所以佛法是一法、一法一切法、结局一切法便是一法。佛教叫人家信一佛奉一法、同时要循从这个一法去实行。这叫做一行。一人一行就是一切行。一行一切行、所以一切行结局只是一行。人类能信一佛、奉一法、行一行、那末兵革、财产、法律等等的形影、自然会由这个娑婆世界完全消灭了。又到这个时候、现世净土自然就会实现了。

以上大约所述的、就是和我们一样有情有泪有血的人类佛陀、苦行六年、到三十岁的十二月八日清早、在菩提树下、睹明星悦然所悟的真谛、即以救济为目标的佛教之教理。后世所谓八万四千的法门、一万五千馀卷的经典、都不过是诱引人类成佛的途径与其演绎的文字而已。所以我们只要能了悟一佛一切佛的第一义、则阶级纷纠的问题、自然可以迎刃而解。至于俱体的实例、则征诸佛陀当时对于印度四阶级的态度和行动、就更可以明白彻底。

要之、对于阶级斗争的佛教之态度、始终一贯、是站在无我即大我的境地、以拥护无产大众、解放被榨取阶级为目标、其所采的方法、则排兵革刀枪的暴力行为、专以无抵抗的大抵抗主义为原理的、这与现在一般主义者所唱的激烈手段比较起来、实在可谓天渊之差了。

　　　　　　　　　（一．三一．于东京）

延伸阅读参考：左翼佛教（Engaged Buddhism）: 激进佛学、世俗公民社会与现代佛教的政治反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