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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座小院

发布时间:2025-06-09 15:20:17

  在林州市新华书店的左侧,有一条小巷,小巷的深处有一座农家小院,院子的主人名叫崔凤金。

  之所以称其为“农家小院”,是因为小院座落在一个“城中村”里,混杂在密密麻麻的民舍间,一样的烟火之色,一样的燕子绕梁,一样的时光流年,与周遭寻常百姓的院落并没有什么两样。

  认识崔凤金缘于红旗渠。2007年那阵子,学习红旗渠精神的潮流悄然涌动,而那时的我已经退休了。读大学一年级时,我曾详细看过关于红旗渠的报道,心里已然种下了对红旗渠的敬仰。退体后闲着没事,便想把红旗渠作为一个课题琢磨琢磨,以了我夙愿,伴度此余年。于是便通过亲友找到了红旗渠重要知情人崔凤金的下落。

  第一次走进那座小院是我独自冒眛前往的。

  背着行囊来到林州新华书店,许多热心的街坊邻人为我指路。一拐两折,来到了崔家门前。敲门,开门,我见到了一个鬓发染霜的女人:约摸六十来岁,衣衫朴素,精神矍铄,脸带微笑,两眼闪烁着坚毅的光泽。她知道我要来,问了姓名便径直把我让进了院里。

  院子不大,却花木繁茂:兰草蓬勃,秋菊葳蕤,石榴、无花果已上枝头。整洁而幽雅的环境一下子洗净了我一路风尘。

  主人领我进了堂屋的客厅。客厅里坐满了人,准确地说应该是座着十来位老人,衣着和言语自带着林县人的朴实与硬劲儿。主人的一一介绍,一下子把我惊呆了,原来在座的全是红旗渠上的英雄模范:除险英雄任羊成、铁姑娘队队长郭秋英、工地上“父死子上”的“小萝卜头”张买江、舍己救人的李改云、红旗渠工程指挥部副书记彭士俊、原县委常委兼化肥厂厂长秦进才……一个个都是杨贵书记当年麾下的干将。这么豪华的接访阵容,一时让我有点儿拘谨。好在凤金加了一句介绍:“都不是外人,他是咱林县的女婿,算是半个林县人哩!”气氛立刻宽松、活跃了起来。

  老人们与我相谈甚欢,红旗渠修建的前因后果、来龙去脉说了个明明白白。那时候,被汚称为“黑渠”的红旗渠又渐渐泛了红,遭污陷的杨贵书记也还原了一半的清白,可在坐的以及含冤去世的英雄劳模范还头顶着“黑劳模”、“假劳模”、“帮派分子”,乃至“三种人”的帽子。他们渴望着为红旗渠平反,曾带着干粮上北京、下郑州,四处奔走。可三十年下来,他们的申诉一如石沉大海。听了他们的诉说,可以想像,当年那场“渠案”风波确实有点惊心动魄:全国人民心中的红渠被涂抹为“黑渠”,最时髦的比喻是“秦始皇修长城”、“隋炀帝修运河”;被党中央誉为“马列主义县委”的林县县委17名常委被撤职了14位;全县1500余名共产党员被除名;2000余名生产队长以上的干部和公职人员被解职;红旗渠纪念馆被推土机铲平,就连中央领导习仲勋同志的题碑也被扔进了粪坑里,好在任羊城找人抬到草丛里藏起来才免于一劫;县委副书记、红旗渠工地指挥长马有金被扫地出门,办公室里的东西用床单一兜,扔到了县委大门口,指使县医院、乡卫生院不准为其看病以致含冤病逝……我被英雄劳模们的哭诉所震撼,忍不住热泪长流。这与我心中对红旗渠的敬仰反差也太大了!

  在这场风波里,作为时任林县县委副书记的崔凤金自然也在劫难逃。她被开除了公职,卷铺盖回了家,从此成了世面上的“异类”。她面临的首要问题是如何生存下去。她扫过大街,开过小饭馆,做过城隍庙里的管事,终于从地上爬起来站成了一个人。他打工的收入除供自己吃穿之外几乎全部捐给了红旗渠的宣传事业。她与红旗渠英雄劳模们、有志于宣传红旗渠的社会人士一起成立了“红旗渠精神学习会”,创办了红色刊物《红旗渠》,而她家那座小院便成了“学习会”的办公场所和刊物发行处。正义的声音越过小院的高墙,飞到了全国各地。噢,对了!小院里还支起了大锅,那是英雄劳模们时而聚会时吃饭的傢什。她觉得自已作为当年的一名领导干部,连累了那些苦战在红旗渠工地上的英雄劳模们,包括健在的,还有那些已经埋入黄土的人们。她想以微薄之力,尽量为他们撑起一片精神安放之地,一个能够说说真心话的空间。

  自古天地间就不乏浩然正气,为红旗渠仗义执言的人很多很多。穆青、钱学森、陶鲁笳、钱正英、王维群、杨钰、王庭栋……乃至中央的一些领导都为红旗渠说过好话。我虽草芥之人,但也是个有血有肉的,在崔大姐及其战友们的感动之下,我也想替他们说几句公道话,于是便抄起了笔,没明搭夜地写,以至忘记了时间。有一次,当我夜里3点钟写到已被开除党籍的爆破英雄常根虎时,被他临终前仍冀望于恢复党籍,用颤抖的手从枕套里摸索岀零零碎碎10元钱,郑重托咐前来探望的战友们将来为自己补上党费的场面所震撼,再也压不住情绪的宣泄,捂着嘴大哭不止。压抑的抽搐声最终还是惊动了睡梦中的家人。他们起床问我三更半夜的不睡觉在干啥了,我强颜掩饰之际忘了电脑“保存”而不得不从头再写。

  我的文章在著名红色网站《乌有之乡》刋发后,引起了很大反响,甚至受到了杨贵书记的关注。年迈的老书记两次约我到家,握着我的手说:你的文章中谈到,“为了人民,依靠人民”才是红旗渠精神的本质内涵,最合我心意,因为县委原本就是这样框定的。为了看你更多关于红旗渠的文章,我刚买了一台新电脑,原先不会上网,现在也让孩子教会了。我被杨书记的鼓励和那股子认真劲儿深深感动了。想想也是,没有这股子认真劲儿,怎么能干岀那番惊天动地的事业呢?

  我去林县“崔家小院”的次数更加频繁了。崔大姐领着任羊成、郭秋英、张买江、彭士俊等红旗渠英雄劳模进京,上《乌有之乡大讲堂》宣传红旗渠精神都没忘记邀我同往。在《乌有之乡大讲堂》讲述红旗渠故事时,由于林县方言不好懂,我还被崔大姐指定为“翻译”。此后,那座“崔家小院”便成了红旗渠面对全国的一个窗口,全国各地寒暑假到红旗渠搞社会实践的大专院校师生蜂拥而至。我与安阳的袁金萍同志被林州“红旗渠精神学习会”邀为理事,每逢有师生上红旗渠搞社会实践活动,崔大姐总忘不了邀袁金萍和我去讲讲。在我心里,这是一份信任,也是一份责任,而动力的源头正是那座不起眼的小院。

  学生们的研学活动缺乏宽敞的课堂。为了给师生们节省点儿课堂租赁费,崔大姐从城隍庙借来了许多长条凳,就把课堂设在了自家小院的堂屋里,夏天开空调,冬日供炉火,客厅里常挤得水泄不通。至于住宿,除少数学生挤住在“崔家小院”外,“红旗渠精神学习会”的同志还为师生们寻找最便宜的住宿旅店、定取“青年洞”景点的免费门票。每逢这种活动,崔大姐总是忙前忙后的,有时就在院里支上大锅,让师生们免费吃“大锅饭”,当年“铁姑娘队”的战友们和崔大姐的子女们便成了义务“炊事员”。崔大姐还操心着学生们的安全,偶尔谁有病了,就差人领着看医生。有一次,一个患低血压的女生心慌流汗,崔大姐赶忙端来了红糖水和点心。崔大姐就像一个大保姆,时刻关心着学生的冷暖,以致许多学生都喊她“崔妈妈”、“崔奶奶”。

  渐渐地,我和袁金萍同志成了“崔家小院”的常客,不!称为家人才对。仅疫情之前的10年间,我们去过那座小院上百次。我与袁老师常说:“咱俩把人家'崔府'的门坎子都踢折了,老崔从来也没烦过,这样的人天下难寻啊!”其实,人的心胸肚量往往体现在这种生活细节里,倘无博大胸襟,何以致江河湖海?

  平时谈到理想信念或人生价值的时候,人们往往会提到“为人民服务”。但许多人并不知道“为人民服务”是可以分为多个层次的。偶尔为群众办了件好事,也叫为人民服务;一辈子为人民办好事,更是为人民服务。拾金不昧、济贫扶弱、见义勇为、义务劳动,是为人民服务;为捍卫有益于人民的制度和道路而奋斗、去牺牲,更应该叫作为人民服务。显而易见,着眼于绝大多数人的命运,为人民的根本利益、整体利益、长远利益而努力奋斗才是为人民服务的最高境界。崔凤金同志就是具备这种境界的人。

  三年疫情之后,因面部神经致视物不清,只去过“崔家小院”一次,但心里常惦记着。去年11月,中国社会科学院马克思主义学院研究员海红一行来红旗渠研学,拜访病中的崔凤金。袁金萍老师邀我同去,因我在外地未能成行。近日,我与袁金萍商量着无论如何得去林州看望病中的崔大姐。话都递过去了,尚末成行就传来了大姐去世的噩耗,震惊之余也成了我终生遗憾!站在崔大姐的灵床前,热泪止不住夺眶而岀,如烟往事一幕幕萦绕在脑际,挥之不去。这其中也有我万分的愧疚!

  崔大姐长我一岁,如今先我而去,留下的是一个伟岸而坚挺的背影。她像一枚风中的绿叶,正当盛期便从树上飘下来,落到了那座小院里。这次送走崔大姐,我再次望向了那座小院:花木更盛,枝叶更密,满园青绿,香飘天外,方寸之土足可装下八百里太行、千里红渠、万里江山!那永远是我心中的一块圣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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