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河评论 | 李在明能拯救韩国的资本主义吗？

1现状

　　2025年6月3日，本次韩国大选结果公布，共同民主党候选人李在明以49.42%得票率击败国民力量党候选人金文洙（得票41.15%）。极右翼民粹政党改革新党候选人、有韩国特朗普之称的李俊熙得票8.34%。本次大选投票率为79.38%，乃1997年大选以来最高。

　　本次大选是因前总统尹锡悦发动政变并失败，遭到国会弹劾，总统缺位，而进行的提前大选。

　　大选前，外界普遍看好李在明，大量民调均显示其将以超过50%的得票率取胜。然而李在明于本轮大选中采取了较为激进的选举策略，似乎并不成功，最终得票率未达预期。

　　他一改自己上次大选中左翼民粹的形象，在各个方面采取务实立场并向保守派示好，意图拉拢中间选民。过去李在明经常宣传的政策是各类经济福利，包括建设廉租房、降低房价、发放基本收入、提供低门槛贷款、扶持小微企业等。而本次选举中，他强调发展经济（在韩政语境下很大程度上与“提高社会福利”相对），务实外交（意味着亲日，中美协调，对北调和等），亲商（即垄断资本），多次发表诸如共民党不是左派，自己不是左人；要搁置左右对立，解决宪法危机；朴正熙和全斗焕对韩国经济发展做出贡献等言论。

　　而对于保守阵营的估计则普遍不乐观。国民力量党不仅因出身本党的前总统尹锡悦而背负了未遂政变的负面政治遗产，还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内没有就候选人达成一致，经历了“换洙”风波，许多支持者出走转而支持改革新党。外界认为其支持率难以超过35%。然而，最终金文洙的得票率超过了40%，且右翼阵营的总得票率与李在明持平。

　　左翼党派民主劳动党得票0.98%，比上次大选下降1.4%。

2评论

　　本次大选因未遂政变而起，清算政变自然是大选的首要议题，韩国社会围绕反未遂政变形成了较强的社会共识，李在明将因此毫无悬念地赢得选举，而保守阵营在进步阵营的威胁下也形成了集聚效应，团结在持强硬挺尹立场、明确同情政变的金文洙旗下，取得了意料之外的成绩。而左翼的民主劳动党和极右的改革新党两党的失利，大体上也可归因于被相似阵营吸走了选票。

　　然而在大好机会的加持下，李的得票率相较上次大选仅上涨1.59%，总得票与保守阵营基本持平。这一方面反映了韩国保守反动力量在未遂政变后依旧强大，另一方面也不得不说是李在明的失败。

　　究其原因，对群众来说，清算政变虽然是主要议题，却也是某种既成事实和理所应当，其热度已经在半年多的时间里逐渐飘散。群众——包括来自各个阵营的一般群众——同样关心的是民生问题，是经济与社会福利问题，是能否、如何在不断加剧的资本主义危机下拯救不断恶化的生活问题。李在明的总体支持率上升幅度与全国各地（除自身基本盘全罗地区外）的上升幅度基本一致，笔者认为，与其说这是他右倾路线的成效或群众反对未遂政变的热情，不如说这是群众在经历了尹锡悦的糟糕任期后自然地向另一侧摇摆靠拢的结果。

　　归根结底，今天的韩国社会高度政治化，与美国不同，群众普遍有着即便不成熟但仍较为确定的政治观点和立场，并不存在规模巨大的中间或政治冷感选民，靠玩弄政策的排列组合来辗转腾挪，从而争取优势的空间终归有限。多数情况下，决定选举大小输赢的是打压吞并小势力所用的政治和权力手腕，是砸进选举制造舆论宣传攻势、动员支持者的真金白银，以及上任政府的政绩和遗产。

　　群众关心民生问题，但各自对经济糟糕原因的理解并不相同：“进步阵营”认为是财阀欺压、官商勾结、贪污腐败等，“保守阵营”认为是“左翼”政府低效、工会破坏、滥发福利等，极右则认为是赛里斯人、朝鲜人、女人、左人的问题……但这里缺少一个真正正确的解释，一个马克思主义的解释：韩国资本主义垄断程度极高，生产和资本严重过剩，高度依赖制造业出口与资本输出，极易受国际市场波动影响，当下而全球资本主义需求萎靡必然导致出口不振；同时韩国在资本量、资本输出能力（特别是开拓殖民地的能力）和制造业竞争力上都难以与中、日抗衡，一系列问题必然导致韩国国内危机。韩国资产阶级没有任何一种政策有可能解决这种危机。

　　韩国群众正越来越不满足于“进步-保守”的传统对抗叙事和两集团轮流执政轮流甩锅从而为资本主义续命的把戏，但由于缺少左翼分析和左翼政治，暂时还难以冲破这一体制和惯性。不过，形势也在渐渐发生变化。传统保守派的支持者老年老保们正在慢慢退出历史舞台，而更具法西斯色彩（反对性别平等，主张自由竞争的精英主义、对北对赛强硬、以服兵役作为获取公职的前提，不过另一方面他支持缩减政府编制开支）的一翼正稳步崛起。

图为本次大选的出口民调，分年龄、性别的候选人支持率。蓝色为李在明，红色为金文洙，橙色为李俊熙。极右的李俊熙在青年男性中的支持率令人胆战心惊。

　　李在明说自己不是左人，这完全正确；他说共同民主党不是左党，则对又不对。说对，是因为韩国“进步派”并不真的代表劳动者、代表无产阶级的利益；相反，这些前民权活动家们推行的通常是从进步自由主义到新自由主义的中道自由主义政策，获益者往往是以小市民为主的中产阶层，而受害者往往恰恰是劳动群众。说不对，是因为“进步派”的支持者往往包含大部分无产阶级、工会和左翼人士，由于无法独立赢得政治代表性，又由于老右的威胁，韩国无产阶级和左人始终被置于“为阻止特朗普而保卫拜登”的困境中，尽管受到一次又一次叛卖、背刺，还是不得不支持“进步派”候选人。正因如此，李在明才敢于迈步向右，试图挖老右墙角。正是这种小资产阶级与无产阶级的同盟，使韩国“进步派”有机会利用右人内斗战胜垄断资本往往更青睐的保守派。但也正是因为这种同盟，使韩国千万无产阶级失去了政治代表。

　　军事政变的阴影仍在眼前，而资产阶级为了应对危机，必然还要再尝试建立更严厉的专政。进步对保守的两党制就如同钟摆，总要随着钟，也就是资本主义经济的停滞而停摆。随着建制政治应对危机的能力越来越差，每次摆动都甩掉群众对它的信任，都甩出自己的寿命。英国工党和保守党轮转了一百余年，如今要轰然垮塌，被极右民粹的英国改革党双双斩落马下。然而改革党的政策难道就能拯救资本主义了吗？突破两党窠臼的资产阶级新党追求的必然是更严厉的专政，排除一切过去对无产阶级所做让步的专政，甚至是帝国主义战争。

　　韩国的无产阶级有潜力挫败这种意图，前提是他们拥有自己的运动、自己的组织、自己的政治；而小资产阶级在那种专政中只有破产一种前途，因而即便为了保卫生活，也应当与无产阶级共同斗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