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整旗鼓” ｜手把手教你创建合作社（一）

　　原编者按

　　“重整旗鼓”（Re-organise）是一个致力于推广另类组织方式的项目，由拉夫堡大学合作组织发展项目（LUCOOP）发起。“另类组织”意味着要批判性地审视主流商业运作的习惯、规范、期待与要求，同时积极探索和尝试新的组织方式。

　　我们希望有更平等，更民主，更人性化的工作场所。但如何实现这样的愿景？应该如何设想其运作方式，又要如何在实践中维持这样的组织？“重整旗鼓”正是要回应这些问题。该系列包含三本小册子：《权力》《治理》《战略》，分别探讨了合作组织运作中的不同方面。要了解“重整旗鼓”的更多信息， 请访问 re-organise.org。

重整旗鼓：权力

夺回权力……并继续前进

　　在这本手册中，我们将探讨什么是权力，它来自哪里，又为什么问题不断。不过我们也将探讨如何以合作的方式审视和使用权力。如果你对“权力”这个议题感兴趣，好奇于如何减少权力的破坏性，或是试图反思你的组织内目前存在的权力形式，那么这本手册就是为你准备的。

　　“权力”常被理解为让他人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的能力。这可能意味着让他人违背自身的利益，甚至操纵他人的利益取向。但本质上，权力是某人“拥有”并“施加”于他人的东西。这种权力形式有时被称为“压制权力”（Power-over）。

　　“压制权力” 掌握在那些控制资源与决策权的人手中。在大多数企业中，拥有这种权力的是老板和经理人。雇主通过你的劳动合同（法律权力）、薪资和升迁（奖赏权力）、以及纪律处分甚至解雇（惩罚性或强制性权力）对你施加权力。在这些组织中，权力集中在组织层级的顶端，最高级的管理者拥有最大的权力。

　　当然，权力并不总是这么简单直接。

　　在一个普通的组织中，权力最终掌握在所有者手中。但具体是谁掌握了权力，还取决于谁能制定议程，决定什么可以讨论，什么不能讨论。设想一个讨论部门运营预算的会议，主席和秘书将有权决定哪些问题可以列入议程，哪些不可以。一旦会议开始，谁能塑造和控制讨论的结果，谁就拥有权力。如果一个部门的负责人更能言善道，对其他部门的负责人更有影响力，或者正在主持会议，那他们可能就有更多塑造决策的权力。

　　吐槽：我们已经被裁员四次了。我们受够了，想做点不一样的事情，但我们有什么办法呢？我们只是打零工的工人阶级妇女。我们根本没有权力。

　　回问：权力在谁手里呢？

　　回答：权力在拥有财富的人那里。那些拥有或控制资产的人——像 CEO 和经理们。

　　旁问：为什么 CEO 和经理有权力呢？

　　要回答这个问题，我们需要后退一步，整体地看待经济。

　　资本主义经济的基础是对三种关键要素的私有：

　　生产资料（投入生产的东西，包括土地 、资产——如工厂和机器、劳动力和资源——如原材料 ）

　　生产的商品（生产过程中产出的，将被出售的东西）

　　销售这些商品所产生的利润

　　最基本的是，权力掌握在控制这三个要素的人手中。资本主义经济的所有权结构使控制权掌握在少数富人手中。

　　旁思：但我的经理并不拥有公司或者我们用来生产的资源，那他们的权利是怎么维持的？

　　对答：你的经理是代表老板行事的。他们的主要责任是满足老板的需求，所以他们的所作所为总是会加强老板的权利。

　　经理可能没有老板那样对资源的控制权，但在层级组织中，他们对决策拥有控制权。作为资本家的代理人，他们有权力做出有利于老板的决定。例如，他们可以决定裁员，以最大化老板的利润。

　　闻者：这听起来对工人不太好！为什么没人对此做点什么呢？

　　答者：为了回答这个问题，我们需要思考意识形态的力量，以及它如何塑造了我们对可能性和追求的理解。

　　我们可以将意识形态看做人们理解世界的方式，包括他们在世界中的位置，以及他们的利益所在。如果学校教育人们，资本主义和经济增长是通往繁荣的途径，而等级制的组织是实现目标的唯一手段，那么管理的力量就显著而不可避免。非等级制的其他组织形式则会被投以怀疑的目光。

　　同样，如果人们总是被灌输“世界是一个竞技场，胜者为王”，那么他们就会将职场当做战场，将同事视为竞争对手。我们可能没有直接告诉孩子这些，但他们通过无数微妙的方式将竞争当成自然且正常的事。人们由此形成了他们对会议或谈判的看法：一个零和游戏，让他人为自己的目标努力。其他人被视为实现目标的手段，而非可以合作互利的人。

　　然而，如果人们把组织当做一个合作的集体项目，他们就会以一种非常不同的方式对待他们的同事：把他们当做合作者，而非竞争对象。这也意味着他们参与会议讨论的态度会大不一样。

那现在的组织方式到底有什么问题呢？

　　首先，资本主义的所有和控制权的结构本质上是剥削性的，因为工人并不拥有或控制生产资料。为了生存（购买食物和支付租金），他们别无选择，只能将他们的劳动力（时间和工作能力）卖给那些拥有更大财富的人。作为交换，工人得到的工资差不多能让工人买得起基本的生活必需品（因此这也被称为“生存工资”）。

　　但是，工人产生的价值超过了他们的工资：所有者出售工人生产的商品或工人提供的服务的价格超过了他们支付给工人的数额。这就是利润的来源。这部分额外价值，也就是“剩余价值”，就成了老板的财产。经理作为资本家的代理人，压低工资，实行监视和绩效以实现更严密的控制，以及引进新技术，从而使剩余价值最大化。这些方法让他们获得更多的价值——也就是更大的利润——却能支付更少的工资。

　　第二，资本主义的所有权和控制结构导致了日益加剧的不平等。随着工资被不断压低以增加利润，拥有生产资料的人越来越富，而那些必须出售其劳动力的人却原地踏步。

　　在处理如何与社会秩序作战的问题时，应当忘记道德。每个渴望没有剥削和统治的世界的人，都不认同这个社会所催生的价值观。因此，有必要避免被卷入其视点——主流观点及其所暗示的一切。当今时代的主流观点是民主对话的观点。所有人都要走到一起，讨论他们的观点，争论他们的主张，辩论他们的意见，谈判，妥协，保证强制执行那些声称代表我们的人的权力，让所有人（除了当权者）一样地失望。我们的民主平等不是很美好吗？在这种观点中，革命行动不再是个人根据自己的倾向、能力、情况和愿望选择的活动。相反，它必须还原为一种赋予道德内涵的暴力和非暴力的二元论。对于无治主义者来说，他们——至少在理论上——根据自己的条件决定自己的行动，这种暴力/非暴力的二分毫无意义。

　　第三，这种使人能凭借权力凌驾于他人的等级结构，以他人为代价清除异见。在这个意义上，“压制权力（Power-over）”是一种“排除的权力（Power of exclusion）”。这导致了单一且标准化的思维，扼杀创造力，消除了其余的可能性，并导致缺乏多样性。

　　与谈：我在一家大型企业的音乐场地工作了近4年，最终我清楚地认识到，我所工作的公司对谢菲尔德这个城市、对当地人民或当地经济毫不关心，而我这个小角色也没法带来影响。我感到精力愈发被用来让一帮已经很有钱的人变得更有钱。

非这样不可吗？不！

有别的办法吗？有！

合作型权力为何不同？

　　合作型权力挑战了等级组织的宿命，以及“压制权力”带来的问题。

　　合作型权力是指利用“能动的权力（Power-to）”，“共同的权力（Power-with）”和“内在的权力（Power-within）”来实现共同目标。与“压制权力”相反，合作型权力是：

　　一个过程：这种权力是一种在人与人之间流动、时强时弱的能量，而非某个个体拥有的东西。

　　一种集体赋权和互利的行为，而不是一个零和游戏。

能动的权力（Power-to）

　　能动的权力是权力最简单的形式。简单地说，它是指做事情的能力。压制权力可以视为能动的权力的一个子集。压制权力是通过控制、胁迫和支配来行事的权力。正如上面所说，压制权力成为一种零和游戏。一个人掌握了权力，进而其他人的权力就被剥夺（尽管并未被消除）。然而，能动的权力不一定要以压制权力的方式行使。如果建立在相互支持和合作的基础上，能动的权力就有了新的含义。它是一种赋权，是实现共同目标的手段也是抵抗压制权力的机会。

共同的权力（Power-with）

　　共同的权力是指利用集体能力和集体赋权来应对共同关心的问题，满足共同的目标和需求。它建立在对平等关系的承诺之上。这种关系是一种横向的，而非等级的。它通过关系网络而非自上而下的命令和控制来发挥作用。通过这种结构，权力可以被平等地分配，所有人都在与其相关的决策中拥有发言权。这是一种双赢的权力形式，通过强调相互支持、团结和协作的变革力量来挑战“竞争是不可避免的”的观念。

　　并不是说合作型权力就是完美的。随着正式或隐蔽的等级制度逐渐发展，能动的权力仍然可能演变为压制权力。但当能动的权力在共同的权力的氛围中产生时，这种情况就不太可能发生。通过创造讨论和参与的机会，就能够控制消极的权力形式。我们的网站上还有很多其他资源，以帮助你推进能动权力与共同权力。

内在的权力（Power-within）

　　内在权力产生于自尊，自立和希望。它建立在我们可以共同成就事业的信念上。内在的权力与共同的权力、能动的权力紧密相联，并形成一个再生的循环。压制权力抑制内在的权力，而共同的权力则创造团结和集体力量的条件，使内在权力得以再生。

集体所有制如何改变权力？

　　在大多数我们赖以生存和发展的开采资源、生产商品和提供服务的组织中，所有者的数量都远远小于提供体力和脑力劳动的工人的数量。然而工人却没有权力改变他们的工作方式。强制的等级关系意味着生产者以外的人拥有控制生产过程的权力。

　　因此，集体所有制是在所有工人中分享能动的权力的关键步骤。它可以让共同的权力替换压制权力。其中的关键区别是，组织不再由一个人或一小撮人拥有，而是由其成员共同拥有。这并不是说每个人都有权力不顾其他成员各行其是，而是意味着没人能够支配他人。然而，作为一个集体，工人成员会拥有组织工作场所、指导操作并控制以利润形式表现的剩余劳动力的最终权力。我们将会看到，行使这种权力的方式将会有很大的不同。

　　许多类型的组织都实行集体所有制，比如工人合作社（worker co-ops）、多方合作社（multi-stakeholder co-ops）等。更多相关信息可以在我们的网站 re-organise.org 上找到。

　　集体所有制实质上使工人能够掌控生产过程及其产出（包括“如何生产”与“生产什么”），以及如何分配盈余或利润。一些集体控制的实践包括：集体讨论并采取行动；建立以共识或同意为导向的决策机制；检查并投票决定由选举代表提出的战略提案；以及开辟讨论共同愿景与责任的空间。这些实践的共同点是：没人能支配他人，权力在所有成员之间共享。

　　因此，集体控制通过在工人之间分配权力，促成并保障共同的权力，进而推动协作与合作的发生。通过这样的过程，集体控制创造出团结与集体赋权的条件，从而支持内在的权力的涌现。理想情况下，实行集体控制的人们可以与其他类似的集体建立联系，将一个个分散的集体转化为更强大的运动。关于这一点，我们在另一册《策略》小册子中有更多讨论。

　　当然，事情并不总是那么简单。分享共同的权力是一个持续的过程，涉及参与者之间的讨论、协商与理解。它要求成员寻求共识，明确共享的目标，并意识到他们的个人赋权来源于集体的控制，而不是任何等级位置（他们的“能动性”源于“共同行动”）。尽管这种机制有时难以维持，但我们必须记住，只有通过集体控制，人们才能真正打破那些由少数人统治多数人的压迫性的等级权力结构。当集体控制与集体所有制结合时，它可以保障合作型权力与民主决策机制。

什么是集体自治，它为什么重要？

　　当人们提到“自治”时，他们往往是指按照自己的价值观与利益行动的能力，即按自己意愿行事。但当我们在“集体所有制”与“集体控制”的语境下谈论“自治”时，这个词的含义就略有不同。

　　我们已经看到，集体所有与集体控制创造了条件，使得能动的权力能以共同行动而非压制的方式行使，也让内在的权力得以再生。同时我们也看到，拥有集体所有制与控制权并不意味着个体可以随心所欲行事，而不顾他人感受。内在的权力的核心基础是一种信念：通过协作、为共同目标而行动，我们不仅能为集体实现更多，也能为自己争取更多。

　　提问：所以，到底什么是集体自治？

　　回答：集体自治意味着在行动时顾及他人，并对他人负有责任感。

　　闻者：明白了。也就是说，集体自治指的是既考虑自身需求，也考虑他人需求？

　　赞同：正是如此。因为在一个集体中，我的需求与你的需求是相互关联的。如果我决定每天两点就下班，那么集体里的其他人就得替我多干一些活，整个集体可能因此受损。这对我不好，对集体中的其他人也不好。

继续前进

　　在这本小册子中，我们探讨了权力所带来的负面影响与积极可能。我们希望这些内容对你有所帮助。归根结底，真正重要且充满挑战的，是将这些理念付诸实践。

　　我们希望这本小册子能帮助你开始思考，在尝试不同组织方式时，我们会面临哪些陷阱，又拥有哪些可能性。无论你是刚起步的新手，还是经验丰富的老手，我们都希望推动一种批判性质疑的文化：不仅质疑资本主义社会，也质疑我们自身的一些习惯与假设。

　　本系列还有另外两本小册子：《治理》和《战略》。你可以直接从 Dog Section Press（dogsection.org）获取，也可以在我们的网站（re-organise.org）上找到它们，以及更多资源与建议。

　　本章翻译/编辑：喵喵喵喵喵w

　　本章校对：il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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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别塔翻译组译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