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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朗是“小族临大国”吗?阿塞拜疆教士集团统治伊朗?

发布时间:2025-06-17 12:16:54

  最近广泛流行一个说法称,伊朗是阿塞拜疆教士集团统治波斯人的“小族临大国”模式。

  并且,把伊朗的宗教统治解释为“阿塞拜疆教士集团”为了维持政治稳定,才强调以宗教为中心,弱化民族概念。

  变成,伊朗的宗教统治是为“小族临大国”服务的。

  很多人信以为真,并加以传播。

  但这只是一个想当然的观点,伊朗的核心矛盾从来都是宗教和世俗的矛盾,而不是民族矛盾。

  伊朗1979年以来,从来不存在一个以阿塞拜疆人为主的所谓“阿塞拜疆教士集团”。

  具体本文会来详细论证。

  (1)

  伊朗的统治阶层仍然是以波斯人为主,并且长期宣传的是“大波斯主义”。

  伊朗现政权第一代精神领袖霍梅尼的民族有争议,这实际跟土耳其宣传“泛突厥主义”,以及伊朗宣传“大波斯主义”有关。

  有说霍梅尼是阿塞拜疆人,也有说霍梅尼是波斯人。

  所以伊朗官方资料并没有明确说霍梅尼的民族是什么,因为伊朗一直以来都在弱化少数民族概念,取而代之的是“伊朗人”的大波斯主义概念。

  可以确认的官方信息是,霍梅尼出生于伊朗中部地区的“马尔卡齐省”。

  而伊朗的阿塞拜疆人大都集中在伊朗西北部4个省份,“马尔卡齐省”虽然也有阿塞拜疆人聚集,但聚集地区不包括霍梅尼出生的“霍梅尼”城镇。

  伊朗现在的精神领袖哈梅内伊则是明确为波斯族和阿塞拜疆族的混血,父亲是阿塞拜疆族,母亲是波斯族。

  伊朗总统历来也是波斯族居多,比如拉夫桑贾尼、哈塔米、鲁哈尼、莱希都是波斯族。

  内贾德被认为是阿塞拜疆族但有争议,现任伊朗总统佩泽希齐扬才是明确为阿塞拜疆族,出生在西阿塞拜疆省。

  像去年死掉的莱希,是哈梅内伊最热门的继承人。

  而莱希是出生在一个波斯教士家庭。

  假如存在这样一个“阿塞拜疆教士集团”在统治伊朗,那么这样一个“阿塞拜疆教士集团”自然不可能让莱希这种“波斯教士出身”的人成为精神领袖继承人。

  伊朗的阿塞拜疆族是伊朗第二大族,跟波斯族深度融合,二者并没有很泾渭分明的对立状态。

  而且,伊朗过去半世纪,一直强调“伊朗人”概念。

  伊朗伊斯兰共和国的基本文件中没有“少数民族”一词,伊朗伊斯兰共和国的所有公民都是伊朗人。

  所以伊朗的统治阶层既有波斯人,也有阿塞拜疆人,所以也有阿塞拜疆人确实可以成为伊朗的领导层,比如这次成为伊朗总统的佩泽希齐扬就是阿塞拜疆人。

  但阿塞拜疆人可以成为伊朗的统治阶层,不等于伊朗的统治阶层是以阿塞拜疆人为主。

  由于伊朗民族结构是以波斯人为主,所以伊朗的统治阶层也仍然是以波斯人为主,并不是以阿塞拜疆人为主。

  阿塞拜疆有自己独立的一个国家,但阿塞拜疆国并不认可波斯文化。

  阿塞拜疆人的语言为阿塞拜疆语,与同为突厥语族的土库曼语相近。

  所以,在伊朗巴列维王朝时期,实行取缔少数名族概念时,阿塞拜疆人在伊朗经常被歧视为“突厥人”。

  此外,土耳其近些年大搞极端的“泛突厥主义”,主张将操突厥语的各民族都拼凑起来。

  还搞了一个“突厥国家组织”,阿塞拜疆国就在其中。

  但是,伊朗境内的阿塞拜疆人则对波斯文化高度认同,认可自己为伊朗一份子。

  所以伊朗境内的阿塞拜疆人,跟阿塞拜疆国,在文化上已经有很大不同。

  伊朗不管是教士集团里,还是军队里,还是政府里,都是波斯人居多,阿塞拜疆人次之。

  不存在一个只由阿塞拜疆人构成的统治阶层。其实长期关注伊朗新闻就知道,你能看到的伊朗大大小小抗议,基本都是围绕着宗教和世俗去进行的,而不是占多数的波斯人去反对占少数的阿塞拜疆人。

  而且,伊朗统治阶层,长期宣传的民族主义是“大波斯文化”,包括很多阿塞拜疆人也是“大波斯概念”的推动者。

  伊朗的统治阶层,在民族这块,倒是一直迷信自己是“雅利安人”后裔,伊朗这个词,在波斯语里意思就是雅利安人的家园。

  这其实是伊朗削弱内部各民族矛盾的一个统治手段而已,但这种“大波斯文化”和“雅利安人”概念的长期宣传,确实让伊朗目前内部的民族矛盾问题不大。

  当然伊朗内部肯定也存在民族矛盾,但至少不是伊朗当前的主要矛盾。

  (2)

  伊朗巴列维王朝时期,开始推行“大波斯主义”,在不断弱化少数民族概念,试图将伊朗的少数民族,包括阿塞拜疆人都纳入到“大波斯主义”概念里,强调只有“伊朗人”,没有少数民族。

  这个过程里,巴列维王朝禁止使用波斯语以外的其他民族语言进行读写,全国范围内大力度宣传古波斯文化。

  波斯语和波斯文化成了伊朗联系各民族的纽带。

  但这也让阿塞拜疆人聚集的伊朗西北四省,不少阿塞拜疆人感到不满。

  《世界知识》2013年第20期,有一篇对伊朗阿塞拜疆人的调查文章《我在伊朗暴走——阿塞拜疆族伊朗人的怒与爱》。

  其中阿塞拜疆人霍拉姆丁称:“(巴列维王朝)禁止中小学教授阿塞拜疆语,逼迫我们放弃自己的语言和文化。霍梅尼早先许诺伊朗各民族自由发展自己的文化,但一上台就继承了巴列维王朝的民族政策,而且变本加利。比如之前阿塞拜疆人每年6月20号可以在这儿搞篝火晚会,庆祝保巴克的诞辰,现在每年6月20日这里到处都是警察、特务、民兵,看谁庆祝就逮谁,说我们膜拜异教徒。”

  这里需要注意,霍梅尼在这名阿塞拜疆人的心目中是“坏人”的地位,是阿塞拜疆人的对立面。

  而不是把霍梅尼当做阿塞拜疆的自己人。

  伊朗现政权是1979年建立的,其统治阶层的教士集团,除了把宗教上升到最高地位,同时延续了巴列维王朝的“大波斯主义”宣传策略。

  这是因为,巴列维王朝统治期间,“大波斯主义”已经被伊朗底层民众广为接受,伊朗民众大都以有一个辉煌的“古波斯文明”而感到自豪。

  伊朗伊斯兰政权上位后,发现很难撼动这一点,所以就改为接受。

  这个过程里,并不存在一个以“阿塞拜疆人”为主的教士统治集团。

  《伊朗伊斯兰共和国宪法》第15条规定:“伊朗人民通用国语是波斯语,正式文件、书信和学校教材应用波斯文书写,但各个组织的报刊和宣传品以及各地学校的文学课程在使用波斯语的同时,也可以使用地方语言和民族语言。”

  但我查波斯文资料时,有查到一些文章说:“伊朗伊斯兰共和国宪法第15条规定,除波斯语外,还接受其他民族语言。尽管所有非波斯语系伊朗民族都曾表达过愿望,但这项法律在过去27年中一直未得到实施。至今尚未实施。”

  根据我查到的波斯文资料,一直到2016年,伊朗才在高校开设“阿塞拜疆语”课程。

  所以,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阿塞拜疆人的文化、语言在伊朗仍然是处于被打压状态。

  比如,就像那名阿塞拜疆人自己说的,连阿塞拜疆人每年6月20日搞的篝火晚会,这种只是民族的习俗,都要被霍梅尼时期的伊朗政权打压,每年6月20日就有警察巡逻阿塞拜疆人聚集的地区,看谁庆祝就逮谁。

  假如真存在这样一个“阿塞拜疆人”的统治集团,会这样打压,甚至灭绝自己民族的文化习俗吗?

  显然是不可能的,霍梅尼即使有阿塞拜疆血统,从他行为来看,也是属于“阿奸”。

  事实上,很多阿塞拜疆人是大波斯主义的推动者。

  而且,从巴列维王朝至今,长达半个多世纪的“大波斯主义”宣传,现在伊朗内部的阿塞拜疆人和波斯人已经高度融合,所以,在伊朗大城市的阿塞拜疆人对“波斯文化”是高度认同。

  只有伊朗西北四省的阿塞拜疆人聚集省份,会出现那个调查里的阿塞拜疆人那样,对这种扼杀阿塞拜疆人文化的行为感到不满。

  而且,伊朗的强硬派,特别是教士集团,反而越反对放松对少数民族文化的打压。

  反倒是伊朗的改革派,则支持放松对少数民族文化的打压。

  2016年,阿塞拜疆语能进入伊朗高校课程,主要也是因为当时是伊朗改革派鲁哈尼执政。

  包括现任伊朗总统佩泽希齐扬作为阿塞拜疆人,也是改革派。

  (3)

  巴列维继承王位后,东阿塞拜疆省受苏联影响,成为左翼人民党的大本营,

  1979年的伊朗伊斯兰革命里,左翼人民党为代表的阿塞拜疆人也出力不小,付出很大牺牲。

  但革命的胜利果实,最终却被霍梅尼为首的教士集团,也就是伊斯兰共和党所窃取。

  这个过程里,伊朗的教士集团是站在左翼阿塞拜疆人的对立面。

  而不是近期流行说法,变成伊朗的教士集团成了“阿塞拜疆人”为主,变成“阿塞拜疆教士集团”通过伊斯兰革命统治伊朗。

  这里需要说明,伊朗只是现在民族矛盾不明显,但并不是没有民族问题。

  伊朗的阿塞拜疆人在历史上也搞过独立。

  1945年,伊朗西北部的阿塞拜疆人聚集省份,阿塞拜疆民主党和伊朗人民党在苏联支持下,发动了起义。

  同年12月12日,阿塞拜疆自治政府宣告成立,施行一系列“去波斯化”概念,使用阿塞拜疆语取代波斯语成为新的官方语言。

  但随后,伊朗向英美求援。美国人要求苏联停止支持叛乱运动,允许伊朗政府重申对大不里士的统治。

  经过一系列复杂的国际博弈交锋,最终是苏联被迫于1946年5月从伊朗撤军。同年12月10日,伊朗军队进入大不里士,消灭了阿塞拜疆民族自治政府。

  这也被称为1946年伊朗危机,这一事件也被认为是为冷战拉开了导火索。

  也因为伊朗历史上也有过这种民族独立分裂历史,所以随后的伊朗政权,包括现在的伊朗伊斯兰政权,都十分注重宣传“大波斯主义”,削弱少数民族概念。

  现在已经80年过去了,伊朗的阿塞拜疆人大致也可以分两部分,城市里的阿塞拜疆人基本已经波斯化,高度认同波斯文化,自认为是“大波斯主义”的一份子。

  但西北省份的阿塞拜疆人聚集省份的农村地区,仍然有很多阿塞拜疆人对这种“波斯化”感到不满。

  而且伊朗被制裁的这些年,经济越来越差,这也让伊朗西北的阿塞拜疆人聚集省份,很多阿塞拜疆人跑到阿塞拜疆国去务工,因为阿塞拜疆共和国首都在这些伊朗边境省份的阿塞拜疆人眼里,成了“经济繁荣、工资优厚”。

  那么在这些边境省份的阿塞拜疆人眼里,阿塞拜疆共和国似乎比伊朗更亲切些。

  所以,伊朗内部也并非没有民族问题,只是这个民族问题基于长达半个多世纪的“大波斯主义”文化宣传,被大大弱化,并不是当前伊朗的主要矛盾。

  伊朗的核心问题是世俗和宗教的问题,是偏向世俗化的民众,跟教士集团的矛盾,这更多是阶级矛盾、宗教矛盾。

  (4)

  这种阿塞拜疆教士集团统治波斯人的说法,在中文互联网上是长期存在,但这次会得到这么广泛传播,是因为5月底有一个头部大V写了篇文章,传播了这个观点,导致很多人信以为真。

  其实这个头部大V传播这个观点,也不是他首创。

  我这次在查资料的过程里,发现在波斯文网站上,长期流传一些关于伊朗统治阶层的阴谋论。

  其中有说“伊朗统治阶层”都是阿塞拜疆人,还有说“伊朗统治阶层”是阿拉伯人。

  有伊朗民众坚信,伊朗的领导人“都是阿拉伯人”。

  这些在伊朗网络上流传的阴谋论,其诞生基础,是伊朗民众对伊朗教士集团的不满。

  而伊朗民众是偏世俗化的,经过半个多世纪的“大波斯主义”宣传,以古波斯文明为荣,特别是伊朗的年轻人对波斯文化的认同感,远高于对宗教的认同。

  在这种情况下,深信“大波斯主义”的伊朗民众,对“突厥人”和“阿拉伯人”是有天然的“歧视”。

  于是,被这些伊朗民众认为是在对立面的教士集团,他们就天然的认为,伊朗的统治阶层是站在“波斯文明”的对立面,于是就给伊朗教士集团,贴上“都是阿塞拜疆人”或者“都是阿拉伯人”的标签,这类说法迎合了很多伊朗民众对于教士集团的不满,所以在伊朗才有不小土壤。

  如果有国内博主跑去伊朗旅游时,接触到相信这些阴谋论的伊朗民众,听到这类阴谋论时,就很容易信以为真。

  于是,这样的波斯阴谋论,就通过一些人的翻译传播,在我们互联网长期存在。

  相比“阿塞拜疆教士集团”来说,“伊朗统治阶层”都是“阿拉伯人”的阴谋论在伊朗是更流行。

  但这种阴谋论,在我们这肯定不会有市场。

  于是,伊朗教士集团都是阿塞拜疆人这样一个阴谋论,反而才在我们网络上流行。

  这次才因为头部大V的文章,被更广泛传播。

  而这次伊朗和以色列的冲突,也让这个阿塞拜疆教士集团这个说法更加流行。

  这也说明,认知作战里这类头部大V的影响有多大,头部大V写出来的东西,哪怕是错误的,也会影响到很多人的认知,因为大多数人并没有查证精神,头部大V说啥就是啥。

  强调一下,我这里只是就事论事讨论到底有没有“阿塞拜疆教士集团统治伊朗”的说法,是对事不对人。

  很多时候,我也不能保证自己说的100%是对的。

  但我还是有比较强的自我核查的精神,如果我发现自己说错了,我会跟大家澄清,避免让大家被误导。

  这些年,随着我的读者变多,我自己写文章的时候也会感觉到压力很大,因为网络舆论陷阱这么多,半真半假消息也很多,我有时候一不小心也会上当。

  所以,我得确保我写的东西有公开可信的信源,不能写出来的东西脱离了现实,那就变成了现在MAGA这套,营造一个跟现实脱离的信息茧房。

  实事求是是自媒体作者应该坚守的原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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