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格斯指出:“在法国为行将到来的革命启发过人们头脑的那些伟大人物,本身都是非常革命的。他们不承认任何外界的权威,不管这种权威是什么样的。宗教、自然观、社会、国家制度,一切都受到了最无情的批判;一切都必须在理性的法庭面前为自己的存在作辩护或者放弃存在的权利。”他们的共同特点是反对天主教会、反对居于统治地位的封建制度和封建的意识形态,无所畏惧,从不妥协,并且通过各种宣传形式机智巧妙地向封建制度和宗教神学勇猛冲击。但他们终归是剥削阶级的思想代表,他们看不起群众,鼓吹英雄创造历史的天才史观,宣扬理性决定一切。等等。 法国唯物论者在基本观点上是一致的。从他们的著作来看他们的代表人物各有侧重。比如说拉美特利着重于论述机械唯物主义的自然观;狄德罗主要是阐述唯物论的认识论、艺术创作和美学理论,以及对于宗教神学的讽刺;爱尔维修在批判封建专制和宗教道德的同时,试图把唯物论的感觉论应用于社会生活;霍尔巴赫以尖刻的文笔嘲弄了宗教神学。他们基本上属于形而上学的机械唯物论,只是狄德罗在某些问题上有突出的辩证法思想。因此我们在本篇将以狄德罗为主从三个方面给以综合评述。
狄德罗(生于公元1713年)出身于一个手工业者家庭。年轻时曾在天主教会专科学校读书,得过学位。狄德罗是法国唯物主义的首脑,担任了《百科全书》整个组织与出版工作。最初他是一个自然神论者,后来转变为一个彻底的无神论者,而且至死不变。他曾被捕并被监禁3个月。恩格斯指出:“如果说,有谁为了‘对真理和正义的热诚’(就这句话的正面的意思说)而献出了整个生命,那么,例如狄德罗就是这样的人。” 狄德罗是当时法国比较博学的人,他的著作除了哲学以外,涉及文学、艺术以及自然科学的一般理论。他的著作,思想锐敏,笔锋尖刻,有突出的辩证法思想。
1,反宗教神学和十七世纪唯心论的唯物主义自然观
法国唯物论者的自然观是在反对宗教神学和17世纪唯心论的斗争中形成的。
首先,物质世界的统一性问题。笛卡儿把物质世界看作是由上帝引起的精神和物质两个实体构成的,贝克莱认为是上帝在我们心中唤起的感觉,神学家则把物质世界完全归附于上帝。法国唯物主义者坚定地认为,世界是由统一的物质构成的,除了物质以外没有另外的实体。狄德罗指出:“要假定任何一个处在物质宇宙之外的实体,都是不可能的。”肉体的人为什么能够进行精神活动呢?狄德罗认为是物质发展的结果。笛卡儿和一切神学家都把人的精神活动看作是某种神秘的东西,狄德罗挖苦地指出:如果把人的脸拉长,把牙磨尖,安上尾巴,使它全身长毛,四条腿走路,弄得像狗一样。那么这个人即使是神学院的博土,也会执行狗的职务,“他不再去讲经说道而去汪汪叫了,他不再去解决诡辩而去啃骨头了......,他不再去追逐无神论者和异端而去追逐家兔或野兔的踪迹了”。法国唯物论者把人精神活动归结为物质的自然活动,说明人的心灵活动并不是什么上帝特殊的恩赐。这样,灵魂不死,上帝存在、意志自由等宗教、唯心主义的理论前提就不能成立了。但是他们忽略了人与自然物质的质的差异,如狄德罗把人与禽兽的区别,仅仅看作是“组织上的区别”。这就是恩格斯所批评的“用量的差异来说明一切质的差异”的机械唯物主义观点。
第二,运动来自物质自身,运动是物质的固有属性。这是法国唯物论者共同一致的观点。17世纪的唯物论把物质看作是僵死的、不动的。为了说明物质的运动,不得不在自然之外假定有一个“第一推动者”的推动,从而大都导致自然神论。但是,到了18世纪,法国唯物论对运动的了解也并没有超过形而上学的机械唯物主义。它把运动仅仅了解为机械的、位置移动。
第三,物质具有感觉能力的观点。贝克莱把感觉归结为上帝在人们心中唤起的,否认感觉是物质的一种能力。法国唯物论则认为物质除了具有广延、不可分、不可入等性质外,还有感觉能力。狄德罗假定无机物中也有一种潜在的不活跃的感受性,即感觉能力、反映能力。总之,法国唯物论的观点表明:感觉不是第一性的,而是物质的一种特性,是物质所派生出来的。
2,反十七世纪唯心论的唯物论的反映论
17世纪的资产阶级哲学家在反对经院哲学和宗教蒙昧主义的斗争中,有的提出了唯理论,有的提出了经验论,并且各有唯物、唯心两派,在认识论中展开了错综复杂的两条路线斗争。18世纪的法国唯物论的认识论是在斗争中发展起来的,它一方面反对笛卡尔唯心的唯理论、“天赋观念”论;另一方面反对贝克莱唯心的经验论、主观唯心论的感觉论。他们一致指出;认识是对客观事物的反映。但是,由于他们不了解实践在认识中的作用,不了解认识的能动作用,都把认识看作是对客观事物机械的、消极被动的反映。只有狄德罗在有关认识论的片断言论中有某些辩证法因素。
首先,18世纪法国唯物论认为客观世界是认识的唯一对象。18世纪法国唯物论继承了洛克唯物论的感觉论,认为客观世界是通过人们的感觉器官引起感觉的,由感觉才能形成意识。狄德罗把人的身躯比做一架“赋有感受性和记忆的”钢琴,“我们的感官就是键盘,我们周围的自然弹它,它自己也经常弹自己”。这就是说,感觉是外物触动的结果。这样一来,他们就开始向贝克莱的主观唯心论开火了。狄德罗指责贝克莱像一架“发疯的钢琴”,“在一个发疯的时刻,有感觉的钢琴曾以为自己是世界上存在的唯一钢琴,宇宙的全部和谐都发生在它身上”。并且指出,“这种怪诞的体系,在我看来,只有瞎子才会创造出来:这种体系虽然荒谬之至,可是最难驳倒”。列宁说,狄德罗对贝克莱的批判“非常接近现代唯物主义的看法(认为单靠论据和三段论法是不足以驳倒唯心主义的,这里的问题不在于理论上的论证)”。
第二,18世纪法国唯物论认为,没有感觉就没有思维;认识除了对外物的感觉外,不可能有其它来源。因此,一切观念都是后天获得的,上帝的观念也不是生而具有的。这样,他们既反对了笛卡尔的“天赋观念”论,也克服了洛克的认识有两个来源,即所谓“外部经验与内省经验”这种不彻底的唯物的经验论,坚持了唯物论的反映论。狄德罗指出:“傻子能够感觉,但是也许不能进行判断。完全没有记忆力的生物有感觉,但是不能做出判断”。他反对把人看作是一架能感觉的机器,认为思想是在感觉基础上形成的,但思想与感觉是不同的。思想的作用在于联结观察得来的事实,形成概念,再通过实验,以证明其真假。他说:“我们有三种主要的方法:对自然的观察、思考和实验。观察搜集事实;思考把它们组合起来,实验则来证实组合的结果。对自然的观察应该是专注的,思考应该是深刻的,实验则应该是精确的”。在这里,狄德罗多少看到了感觉与思维是有区别的,并且把实验当作认识发展过程中的一个环节,是有些辩证因素的。不过当时整个法国唯物论者,包括狄德罗在内,都把认识看作是纯粹生理的产物,不了解认识永远是一个社会产物,永远是随着人的历史发展而发展的。因此,社会实践在认识中的地位被他们忽略了。马克思指出: “从前的一切唯物主义....的主要缺点是:对事物、现实、感性,只是从客体的或者直观的形式去理解,而不是把它们当作人的感性活动,当作实践去理解,不是从主观方面去理解。”在法国唯物论看来,世界是客观存在的,是客体;人的认识是直接反映这个客体的,就像镜子反映外物一样。从而否认了认识过程中人的主观方面的作用,即人的能动作用;否认了实践,即人在改造客观世界的活动中对自己主观思想(认识)的改造作用。
第三,18世纪法国唯物论者从唯物主义的前提出发,向休谟的不可知论展开了批判。他们深信世界是可以被认识的。狄德罗把自然界比做是“一个喜欢变换新装的女人,她的各式各样不同的服装,有时让这一部分露了出来,有时又让另外一部分露了出来。这样就给那些跟踪她的人以某种希望,希望有一天可以认识她的全貌”。不过,狄德罗不了解认识过程中有限与无限的辩证法,他认为自然现象无限繁多,人的认识工具也不高明。因此人们的认识很难达到全面。但他们一致认为休谟所说世界在原则上是不可认识的,则是完全错误的。
3,反封建专制和宗教蒙昧主义的社会政治思想
与17世纪英国唯物论者不同,18世纪法国唯物论者大都是公开的、战斗的无神论者。他们不仅有力地批判了宗教神学,也无情地揭露了僧侣们的荒淫无耻,以及天主教会的残暴凶狠。他们把宗教世界观放在理性法庭上加以审判,机智而尖锐地嘲笑了宗教蒙昧主义。法国唯物论者所以能够成为公开的、战斗的无神论者,有两个原因,第一,当时的法国,宗教是封建势力最坚决、最反动的精神支柱,也是当时法国黑暗残暴、贪婪无耻的集中代表。因此,法国唯物论者首先必须面对宗教,扫掉宗教神学给封建制度套上的一圈“圣光”。其次,从理论上,从他们唯物主义的世界观出发,必然要推出无神论的结论。因为,世界是永恒存在的运动着的物质,这就没有神的任何地盘!
法国唯物论者对神学、圣经、宗教权威给以坚决的打击。首先,他们认为,宗教是违情背理性的,应该发挥人的自然情感与理性的权威,检查批判它。天主教说上帝是最清楚、明白的。狄德罗指出,没有一个人能把上帝解释清楚,它本身就包涵着逻辑上无法解释的矛盾。例如,上帝完全是精神,但精神怎么能成为物质的动力?其次,上帝不变,怎么又能成为变化着的世界的原因?再次,上帝全能,但为什么不能阻止使自己不愉快的事情发生呢?最后,上帝是一切秩序的根源,但又不得不承认世界秩序的混乱。还有,说上帝是仁慈的,又说上帝给人严酷的报复;说上帝给人安排死后幸福,又说“天堂”只为少数人所准备,大多数人将要打入永恒的地狱。如此等等。这些相互矛盾的事实,或者是对上帝的污蔑,或者上帝存在本身就是无法理解的。照神学说,仁慈的上帝能给人以最大的幸福和安慰。狄德罗指出,被关在教堂里的人在呻吟叹息,“眼睛里都有着悔恨、痛苦和死亡的神情。是谁罚他们受这些苦呢? .....是他们触犯了的上帝....是一位充满了善心的上帝”,而“一位充满了善心的上帝竞会把自己浸在眼泪里!”他的文学作品《 一个修女的回忆》,通过一个年青修女命运,描写了修女隐居生活的悲怆图景:阴森凄惨的教堂,冷酷无情的女修道院长,守着十字架早晚祈祷的不幸修女.....更为不幸的是修女爱情生活的被剥夺!因此,最正直的人都希望上帝不存在。
第二,18世纪法国唯物论者向《圣经》也展开了攻击。基督教的圣经《新旧约全书》是基督教的经典。据神学家说,圣经是受了上帝的启示而写的。法国唯物论者指出,圣经的文字很差,矛盾百出,圣画连最起码的画法规则也不遵守,都是无知之徒所作所为的。狄德罗讽刺说:宗教使人“为了修成圣者而过野兽一样的生活.....不再做人而装成塑像,以便做真正的基督徒。”
第三,法国唯物论者宣告,宗教是封建暴政的罪恶帮凶。狄德罗指出: 在人类脖上的绳子,是由两股组成的。一股是天国皇帝,一股是人间皇帝。不解开其中一股,就解不开另一股。这就是说,宗教是封建暴政的精神支柱,必须揭穿!
第四,法国唯物论者指出,宗教不仅使人意志消沉,放弃抵抗,而且假借上帝的名义,一切坏事都可以做出来,国王可以任意妄为,教士可以做出最见不得人的事情。欺骗、暴虐、残忍、自私,这一切都是在上帝面前做出来的。照宗教神学说,上帝是无所不在,无所不知的,人们暗中的一切卑鄙勾当,上帝都能看得见。但是,信神最虔诚的人,对他的仆人也比对上帝更尊重些,因为在上帝面前,最低下的俗人做不出来的最下流的事情,他们却可以做出来。例如,僧侣们宣扬“不要杀人”,他们却大批滥杀无辜;劝导人们“不要偷窃”,自己却无情地剥削劳苦大众;教人们“不要通奸”,自己却过着荒淫无耻的生活。因此,用神来限制人们做坏事,不如彼此限制更好一些。基督教认为只有信仰宗教的人才可以过道德生活;法国唯物论针锋相对地指出:无神论者依靠理性也完全可以过道德生活。
最后,关于宗教的产生,法国唯物论者一致认为,宗教产生于人们的愚昧无知,是受了欺骗。把宗教的产生归结为愚昧无知和僧侣的欺骗,即使对于最初发生宗教迷信的原始社会来讲也是不够的。因为它没有从社会根源,即原始社会时期极其低下的物质生产状态出发说明宗教的产生。在阶级社会里,宗教得以继续存在和发展,有着更为深刻的社会根源。社会上的阶级压迫在人们头脑中引起一种幻想,而一切剥削阶级又竭力巩固这种幻想。 “一切宗教都不过是支配着人们日常生活的外部力在人们头脑中的幻想的反映,在这种反映中,人间的力采取了超人间的力的形式。”由于18世纪法国唯物论者不能正确地揭示宗教产生的原因,也就找不到破除宗教的正确途径。在他们看来,只要唤醒理性,提倡科学,使人民相信宗教是骗人的,就可以消灭宗教,破除迷信。这是纯粹唯心主义的幻想!
列宁指出:“同宗教作斗争不应该限于抽象的、思想上的宣传,不能把它归结为这样的宣传;而应该把这一斗争同消灭产生宗教的社会根源的阶级运动的具体实践联系起来。”毛主席在《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中谈到中国农民神权观念的动摇时指出:“神权的动摇,也是跟着农民运动的发展而普遍。”“在农民势力占了统治地位的地方,信神的只有老年农民和妇女,青年和壮年农民都不信了。”消灭宗教的根本途径在于发动群众,进行反对一切剥削阶级的阶级斗争,而不是仅仅依靠宣传教育。正如列宁所说,要 “废除作为人民幻想的幸福的宗教,也就是要求实现人民的现实的幸福。要求抛弃关于自己处境的幻想,也就是要求抛弃那需要幻想的处境。” 总之,当时法国唯物论者要求以一种理性思想去反对另一种宗教迷信思想。它不是首先组织革命力量,消灭那种产生宗教幻想的社会制度,而是首先消灭宗教幻想。从而陷入了唯心主义。列宁曾指出:他们的著作中“有不少不科学的和幼稚的地方。”但是,“十八世纪老无神论者所写的那些锋利的、生动的、有才华的政论,机智地公开地打击了当时盛行的僧侣主义。”
在社会历史问题上,法国唯物论者提出许多有价值的思想。但是,由于他们离开人们所处的一定的物质生产关系,离开人们所处的一定的阶级地位观察社会历史,最后仍然陷于唯心史观。这种唯心史观,辩护了资产阶级革命的合理性,辩护了资产阶级的自由主义、个人主义的历史要求。它鼓舞了法国资产阶级和整个第三等级的革命情绪,为1789年法国资产阶级革命作了舆论准备。
天主教会作为当时法国封建贵族统治的精神支柱,它同世俗的封建贵族勾结在一起,残酷地榨取着民脂民膏,法国人民稍有反抗,便立刻遭到镇压。因此,行将到来的一次资产阶级革命注定是一场坚决、彻底的反封建、反宗教的革命斗争。“凡是要推翻一个政权,总要先造成舆论,总要先做意识形态方面的工作。”为了造成革命的舆论,法国资产阶级以理性做为自己的旗帜来号召人民、组织革命力量。所谓“理性”,照当时的资产阶级看来,就是反对封建的蒙昧主义、反对愚昧、反对宗教迷信,似乎对社会上各个阶级都是适用的。实际上,理性只不过是资产阶级理想的共和国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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