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时间:2025年6月1日 凌晨0点~13点
工作地点:成都某物流分拣厂
在快递分拣工厂做了一天的装卸工后,我第一次亲身体会到工人的劳动生活是多么地苦难与压抑。在这次经历中,我还意外地目睹了一场劳资纠纷事件,并通过工友们的描述拼凑出了事件的全貌。我将这一天的所见所闻所感详细记录了下来。
整个厂几十条流水线,一条流水线大概25人左右,前端有8人分拣、打包、扫寄件码,算是分拣工,中间有不到10个人把货搬到传送带上面,后端7-8人是装卸工,把货从传送带上搬到卡车上再堆起来。每一组人配一个监工,他自己也偶尔干一些活。
兼职工需提前半小时到达工厂,对接中介后,需换上统一的浅绿色的工服,随后在工厂侧门处,我望见一群工人围聚在一起,大声争论着什么,周围有零星几位帽子叔叔。我询问了附近的一位工人老哥,他的四川口音却让我摸不着头脑,只隐约听懂“迁厂”、“纠纷”(实际是罢工)这个别的词。
进入工厂后,我们被集合到一片空地上,身边尽是穿着或红或绿工服的工人,大多是20~30左右的年纪,也有少数工人在40岁以上,不少工人抽着烟,低声谈论着北面厂区的“纠纷”事件。我正准备去问问什么情况,一声暴喝炸响,一个主管模样的人叉着腰,伸手指着我们,命令我们站成队列。有个别人稍慢了些,主管就大骂我们“没脑子的东西”,可大家只能忍气吞声,默默排队站好。宣读完规则后,我那一队人“幸运”地被安排去了最累的装车工位。
跟随队伍到了干活的地方,我只见到四五米高堆积如山的快递箱和麻袋,传送带还在源源不断地将新的货物运过来。我们的工作就是爬到快递的山上,把传送带运来的货物一件一件搬到空卡车上。装满一辆卡车大概需要一个半小时。刚装第一车时,我还觉得能接受,除了一身汗和灰外,没有什么不适。可卡车一辆接着一辆,前一辆车刚刚装满开走,后一辆立刻就到了。更痛苦的是,其中一大批货不是大大小小的快递箱,而是几十公斤重的麻袋,起码有上百个,光是从传送带上拖到车前就很费劲了,还要把它们搬起来在车上放好。可就算很沉,我们也丝毫不敢放慢速度。稍一慢下来,监工的绿色强光笔就照到我们身上,紧接着就是怒骂与训斥。从身边一位年纪与我相仿的工友那得知,如果被监工发现偷懒或者干活速度慢,一次就要罚50元。可这整整13个小时,我们的工资却只有180元!(晚班时薪:约13.85元)
就这样我们连干了将近6个小时,玩命地搬了几千件货物,终于迎来了可怜的半小时休息时间。我在厂门口的小摊点了碗廉价的汤面,吃面的时候,我从身边的一位工友那里终于得知了北面厂区“纠纷”的详细经过:老板计划要在一个月后把工厂迁到很远的地方,很多老工人在这个厂工作数年,却马上要面临失业的处境。依照法律,厂方应该给这些老员工发补偿金,可狡猾的厂方一分钱都不打算发,还放出烟雾弹说迁厂的计划是“子虚乌有”,以此来防止工人们集体维权。(如下图)
可老工人们不是那么好骗的。在他们的号召下,数十名正式工们围聚在一起,向厂方索要他们应得的补偿。之后的事情我也知道了:“纠纷”事件迅速传遍整个工厂,深受厂方压迫的工人们都在激动地谈论这件事,就连原本不受迁厂影响的临时工们,也在私下为参与斗争的斗士们叫好。我吃完面,在天色完全放亮之前返回了工厂。
6点刚过,上工的时间又到了。这次我被安排到流水线中端,将货物从地面搬到传送带上。与我一起搬运的还有一位老阿姨,看面相感觉很亲切。在我们又一次一起抬起一个袋子时,她主动找我搭话,问我今年多大了。当得知我19岁时,她很诧异,经交谈得知,老阿姨土地被强征,丈夫病逝,孤身一人昼夜做苦工……我紧抿着嘴说不出话来。先前研究中国地产经济时,我曾了解到政府“以地生财”和“以地套现”的发展模式。我曾在脑海里想象那些失去土地和家园、被迫进城务工的农民,想象他们的苦难生活,自以为已经理解了这种苦难。可面对这位老阿姨,这位饱受政策与资本的压迫却仍顽强生存的女性,我仍难以抑制起伏的心绪。她是失地农民的代表,是苦力工人的代表,更是万千遭受苦难与欺凌的奴隶的代表。
在漫长的煎熬中,时间到了八点半,由于卡车那边缺人,我又被监工拉去给卡车装货。身边的工友们都十分疲惫,我感觉很多人快到极限了。那个与我年纪相仿的工友,每拿起一个袋子都要大口喘气。而我的状况更糟,在又搬完一件货物以后,我突然感觉失去了意识,双手撑着车厢厢壁, 头脑一片空白,望着身边的一堆快递发呆,甚至忘了自己在哪里,在做什么,过了半分钟才缓过来。醒来的第一反应是庆幸,庆幸那个监工没注意到我发呆,不然他肯定要罚我钱。浑浑噩噩间,工友递给我一块糖,我很感激地接过,吃完后终于感觉状态恢复了一些。
不知道又干了多久,一个衣着干净整洁的人大模大样地过来,在一众灰头土脸的工人里显得十分醒目。我好像看见监工还跟他打了招呼。后来我才知道,停车场里的那辆白色宝马就是他的。他一只脚踩在卡车沿上,边抽着烟边用方言向我们训话:“干快点!想想你们家里人!”
没有一个人说话。
“你们都给我好好地干,你们家里人才能过好一点!”
回应他的是死一般的沉默,只有传送带的摩擦声,货物的碰撞声。
他又用我听不懂的方言训了几句,然后抽着烟踱走了。我明显感觉身边的气氛压抑起来。再也没人说话,快递被砸得砰砰响。我们像机械一样,将一件又一件货从车下的工人手中接过,机械地转身把货扔进车厢里,再由里面的工人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声音突兀地从车厢里面传来,是一位工友在说话,声音极低,并且是四川话,我没有听懂。可是在另一位工友的低声回答中,我分明听出了“闹得好”这几个字,还听见了其他工人极力压低的爽朗笑声。我的心仿佛也被牵引到了斗争的一线,那些为夺回权益挺身而出的工人代表们胜利了吗?我想,即便是失败了,我也不会感到沮丧。因为,在车厢的角落,在监工的绿色强光笔照不到的地方,新的斗争正在酝酿。“纠纷的结果往往是工人更大范围的联合”,工人们的意识正在逐渐苏醒。我仿佛看到,在不久后的将来,工人们为了夺回自己的权益,自发地团结在一起,为粉碎这绝望的生活而抗争。
收工了,我们陆续签完字,刷完卡,离开了工厂。回到学校后,我又在手机上跟中介交涉了很久,才完整地拿到了180元工资。
后续:纠纷事件被发到了网上,引起了广泛的关注。终于,在6月2号凌晨,捷报传来,厂方在上百工人的压力下,被迫妥协了,向工人代表承认了即将迁厂的事实,并承诺迁厂时给与工人们一笔数额可观的赔偿金。经过三日的斗争,工人阶级终于夺回了本属于自己的权益,迎来了胜利!
后记:
唯有斗争,才能粉碎资产阶级的阴谋;唯有斗争,才能夺回我们失去的权益。在工人阶级受到的压迫日益沉重、生活日益困苦的今天,作为学生应该提高无产阶级意识、自觉同工农等广大无产阶级站在一起,积极参与到劳动人民的生活与斗争中去,认真总结斗争经验,为日渐严峻的阶级斗争局面的到来做好准备。
向挺身而出的斗士们致敬!向英勇的工人代表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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