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编者按:本文系刘继明老师为沙家浜读书写作夏令营暨“我最喜欢的一部红色文学经典大赛”颁奖典礼撰写的讲话稿,该活动因故取消,人境网经授权发表,以飨读者。】
我今天给大家讲的主题是:经典与文化领导权——兼谈红色文学经典的当代意义。
我们先了解一下什么是经典和文化领导权。
关于经典,百度的解释是指具有典范性、权威性的;经过历史选择出来的最有价值的;最能表现本行业的精髓的;最具代表性的作品。
古今中外,各个知识领域中那些典范性、权威性的著作,尤其是具有原创性、奠基性的著作,更被单称为“经”,如《老子》、《论语》、《圣经》、《金刚经》、《易经》,佛家的《心经》等,中国文学史上的四大名著《三国演义》《水浒传》《西游记》《红楼梦》,都是经典。
然后它有一个延伸的阐释:经典通过独特的世界观和不可重复的创造,凸显出丰厚的文化积淀和精神内涵,提出一些关乎人类精神生活的根本性问题。它们与特定历史时期鲜活的时代感以及当下意识交融在一起,具有持久的震撼力和感染力,从而形态成重要的思想文化传统。经典是阐释者与被阐释者文本之间互动的结果。
从以上阐释我们可以得出一个结论:经典要经得住时间的考验,它不能由少数人或者群体或权威私相受授,必须是经过许许多多,甚至一代代人反复阅读所形成的共识。
这看上去是关于经典的权威解释,但里面存在一个重大的认知误区:既然经典是“经过许许多多,甚至一代代人反复阅读所形成的“共识”,而按照马克思主义观点,人类有史以来的历史都是阶级斗争的历史,一个社会和一个时代占主导地位的思想必然代表统治阶级的思想,被统治阶级与统治阶级之间不可能有真正意义的“共识”,所谓共识,只不过是统治阶级强加于被统治阶级的结果,也就是说,在人文思想和文学艺术领域,不存在普世意义上的经典,在阶级社会,所谓经典都是阶级的产物,资产阶级将体现本阶级价值观审美趣味的作品奉为经典,无产阶级也将体现本阶级价值观和审美趣味的作品奉为经典,包括四书五经,之所以被历代统治者奉为经典,都是出于维护统治阶级利益的需要。所以鲁迅先生说,翻开历史,每一页都写着两个大字:吃人。我们讨论这个话题,首先要对“经典”进行去魅,破除统治阶级加诸的种种光环,还原被掩盖的阶级本相和实质。
经典意味着权威,正统,遵崇,服从,是统治阶级构建文化领导权的重要组成部分,如中国历史上的罢黜百家,独尊儒术,欧洲中世纪的经院主义哲学等等。文化领导权,作为一个理论概念,主要是意大利共产党创始人和马克思主义理论家葛兰西提出的,指统治阶级通过非强制性的方式,如教育、媒体、艺术和文化机构等,赢得被统治阶级的同意认可,从而实现对社会的精神领导和意识形态控制。葛兰西在考察西方资本主义社会结构时,发现资产阶级不仅依靠政治和经济的强制手段来维持统治,还通过文化和意识形态的渗透来巩固其地位。他因此提出了文化领导权的概念,强调意识形态斗争在社会变革中的重要性。在葛兰西的理论中,市民社会是文化领导权得以实现的场所。它不同于传统的政治国家,而是一个由各种社会组织、文化机构和民间团体构成的复杂网络。在这个网络中,统治阶级通过传播自己的价值观和信仰,来塑造被统治阶级的意识和行为。葛兰西认为,在文化领导权的构建和传播中,知识分子起着关键作用。他们不仅是文化的创造者和传播者,还是统治阶级与被统治阶级之间的桥梁。通过教育和文化活动,知识分子将统治阶级的意识形态转化为普遍接受的价值观和行为准则。
文化领导权虽然是现代才出现的一种理论,但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它深刻揭示了社会结构和权力的关系,揭示了统治阶级通过文化和意识形态的渗透来巩固其地位的奥秘,同时也指出了被统治阶级在意识形态斗争中争取自身权益的可能性。可以说,它在文化上的意义不亚于马克思在《资本论》中发现了剩余价值,对我们认识经典的产生及其传播具有重要的参考价值。
葛兰西认为,夺取文化领导权是一场长期的、复杂的斗争,类似于军事上的阵地战。统治阶级需要不断巩固自己的阵地(即文化机构和意识形态领域),同时向被统治阶级的阵地发起进攻,以扩大自己的影响力。被统治阶级也是这样。中外历史上,无论是统治阶级还是被统治阶级,都十分重视对经典的命名权和解释权。毛主席说,一个阶级在取得政权之前总是先要造舆论,革命的阶级是这样,反革命的阶级也是这样。这也是在新中国成立之后,毛主席特别重视文化建设和文化斗争的原因。
但纵观人类历史,无论是奴隶社会。封建社会还是资本主义社会,文化领导权都是由帝王将相和资本权贵及其豢养的知识精英主导的,广大劳动人民长期处于被欺骗和奴役的地位,包括他们在劳动中生产出的文化艺术,在统治阶级那里都是登不了大雅之堂,更不用说成为主流或经典的。只有当随着马克思主义的传播,无产阶级登上历史舞台,列宁领导的世界上第一个社会主义国家产生,国际共产主义运动风起云涌,包括中国、东欧和亚非拉,无产阶级革命纷纷夺取政权,建立社会主义的国家制度,人类社会才终结由少数人统治多数人的历史,开启由多数人统治少数人的新纪元。也只有在这一历史时期,原来处于被奴役和剥削地位的广大劳动人民创造的文化才登上大雅之堂,成为主流。许多红色文学经典正是在这一时期产生的。
那么,什么是红色文学经典昵?
我们通常所说的红色文学经典,又称无产阶级文学、左翼文学和社会主义文学经典,是指以反映和描写中国共产党领导的革命斗争为主题,具有深刻思想内涵、较高艺术价值和广泛影响力的文学作品。这些作品记录了中国共产党在抗日战争、解放战争以及中国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时期的历史事件和经验,歌颂了革命和建设中涌现出的工人阶级英雄人物形象,是中国革命文化和世界无产阶级文学的重要组成部分,主要创作于20世纪五六十年代,也有部分在文革时期创作。
这些作品的出现有一个重要历史条件,即受压迫的无产阶级和劳动人民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成为了国家的主人和领导阶级,长期被压制和边缘化的所谓下里巴人文化取代以描写帝王将相和才子佳人为主的封建主义、资产阶级文艺,成为了主流,创造了辉煌灿烂的社会主义文学艺术。其中影响最大,成就最高的是世界上两个最大的社会主义国家——中国和苏联。
中国作为以马列主义为指导建立的社会主义国家,在价值观念、社会制度和经济政策等方面,同作为世界上第一个社会主义国家的苏联具有高度的相似性和同构性,因此在文学艺术上,也深受社会主义现实主义文学的影响,这不仅体现在五十年代和六十年代初期,中国译介了大量的社会主义现实主义作品,还体现在中国文学界也产生了一大批运用社会主义现实主义方法创作的作品,如表现革命历史题材的长篇小说《保卫延安》(杜鹏程)《青春之歌》(杨沫)《红旗谱》(梁斌)《红日》(吴强)《红岩》(罗广斌 杨益言)《苦菜花》(冯德英)《林海雪原》(曲波)《三家巷》(欧阳山),反映农业合作化运动的《三里湾》(赵树理)《山乡巨变》(周立波)《艳阳天》(浩然)《香飘四季》(陈残云),反映资本主义工商业改造和公私合营的《上海的早晨》(周而复)等,反映社会主义建设的诗歌《玉门诗抄》(李季)、《天山牧歌》(闻捷)、《漳河水》(阮章竟)、《放声歌唱》(贺敬之)等。
这些作品,构成了我们今天所说的红色文学经典谱系。红色文学经典是无产阶级和社会主义价值观和审美观的重要代表,是伴随着无产阶级专政、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的历史条件产生的,当这一历史条件中断后,其所代表的文化艺术也就不复存在了。
改革开放后,随着文学由“人民”到“人”的转换,红色经典倍受贬低甚至污名化,被排斥到了主流文学之外,取而代之的是以批判和控诉文革乃至前三十年的"伤痕文学"。对于以红色经典为代表的前三十年所取得的文学成就,右派精英们也给予了彻底否定,不仅否定,而且采取开天窗和封存的方式。当代文学史只字不提,偶尔提及也是作为贬义和批判的对象,用“极左”两个字打发了事。
我在给写作研修班讲课时,曾引用过著名学者、北京大学教授孔庆东一段话,他说:“文革时候的作品是汗牛充栋。我这么爱读书的人,我都多数没读过,我只读过其中的一部分。而我只读过其中的一部分,就成了一个略有修养的人。非常遗憾的是,我上了大学之后,发现大学里的文学史不讲这些作品。我和我的小伙伴们曾经喜欢的、全国人民都喜欢的那些作品,现在大学里的文学史里竟然没有!那么多的小伙伴、那么多的老百姓都读过《烈火金刚》《沸腾的群山》《闪闪的红星》,他们怎么没读过呢?你可以说这书不好,你可以有理有据地说这书写的哪不好哪不好;但是亿万人民读过的东西,在你的书里竟然没有!这不是一个专业的态度,这不是实事求是……”
我和孔庆东差不多是同龄人,他列举的这些小说和还有没列举的作品也可以称为红色文学经典,我都读过。可对右派精英来说,这些作品都是极左政治的产物,没有任何艺术价值,所以在他们眼里,“那十年”是没有书读的文化沙漠。
这并不奇怪。文学是有阶级性的,经典也是有阶级性,右派精英极力否定红色文学、革命文学和左翼文学,推崇伤痕文学和资产阶级文学,在大学课堂上将其当作经典,无产阶级则推崇和喜爱红色文学经典,在民间经久传播,这都是由各自的阶级本性决定的,体现了两个阶级在意识形态和文化领域的尖锐对立。因此,我们今天倡导阅读红色经典不仅仅是因为其艺术价值,更是对其历史价值的一种追寻和重新发现,将红色经典蕴含的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精神发扬光大,实际上是无产阶级向资产阶级争夺文化领导权的斗争。
2021年,我曾经在清华大学举办的“短20世纪的文化与革命”研讨会上做过一个《革命,钟摆与中间文学》的发言,说:“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上升时期都曾经产生过辉煌灿烂的文化,涌现过许许多多体现本阶级审美理想的文学作品。”然而,在人类历史的长河上,绝大多数时间的文化领导权都是由封建阶级和资产阶级主导的,所以才产生了那么多体现其价值观和审美观的经典,相比之下,无产阶级登上政治舞台建立社会主义制度并主导文化领导权的时间才短短几十年,学术界将这几十年称为“短二十世纪”,但就在这短短的几十年,广大无产阶级创造了如此丰富多彩,体现其价值观和审美观的辉煌灿烂的文学艺术,它们较之资产阶级推崇的那些作品,质朴、刚健、清新,开创了文学史上从未有过的全新的美学风格,足以作为经典传诸后世,让人们记住无产阶级曾有过的高光时刻,让人们知道,创造一个没有剥削压迫,人人平等的新世界是可能的,从而激励人们为了实现这一伟大的理想不懈奋斗。
这就是我们阅读红色文学经典的当代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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