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这山,你看得见尽头吗?我看不见,更不见光与路!——题记
这座山分作底、中、顶三层。因人长久的攀爬,旧的路不断被毁去,而新的被探索出的路又远不足人们上去。加之爬的人多,而爬上的少。最终是形成了三个层级,而人们也以能上一个层级为荣,甚至能上一点也行。故而谓之“爬”!
我正生长在这般世界的最底层,生来就被告知爬,有机会就要爬!没机会便创造机会也要爬!我几乎看不见光,只见不尽头的云与雾。可他们告诉我,爬上去就见了光。可这光明明是这山遮挡住的,但我还是只得爬着。
我其实并不想爬,但从小长者便对我们教授说:"之前也有不肯爬的,但最终都被怪物吃了。看见那些因爬的不努力而跌落摔死的爬手了吗?(手指山底,下面只依稀可见黑红的土与黑褐的腐叶) 他们的尸体不管摔的如何,哪怕成了一滩烂泥。总过了一天,便不见了。这就是被怪物拿去吃了,连点渣子都不剩!看连死人都这样,活人在下面的还能好?这便是不爬与不努力爬的下场!"长者当时很狂热,我们也很兴奋地鼓掌。后来不久,他在爬时被人砸死了。
这山不知矗立了多久,也不知多少人爬过。但爬的人留给后人的东西却是很明显,路都被踏完了!没有路的境况,人走的多了便踏出一条。可有路的境况,人走的多了便毁掉一条。毁自比踏轻松多。自然我要爬上去,便只能找别的路径不可了。我并非不想努力爬,而即是努力爬了,也还总有掉落的风险,也还总上不去。但是我还是要爬,也只能爬,因不想被吃……
我算是很幸运的,虽并没有什么爬的天赋。但一开始有人愿意带着我,虽是让我探路,但却也让我上了许多。后来快到中层时,因失去利用价值我被抛下了,却因祸得福意外找到了一条能通往中层的蹊径,就这样的一条路竟还鲜有人爬过,或者说从未有人爬过。这确是似在做幻梦一般,我怕这就是梦!我因此上到了中层,中层确乎比底下好许多,也能见到一点光。可我打听后发觉中层似乎并不很安全,也还有掉落的风险,甚至被“砸落”的风险。即在这里落了户,若后人不努力爬,也多有跌落下去的可能。故我也同许多冒险家或投机分子一般想继续爬,爬到最顶去。我开始寻找道路,可并没有什么发现。
这时经过一个已落户的路人,我便向他问:"你好,你知上去的路吗?"那人白了我一眼道:"我要是知道,我自个儿怎不上去,还等你?不过……"他顿了一会儿,嘴角带上了几分讽刺的讥笑:"你可去崖东头那寻一个疯老头。('疯'字咬得极重)他天天在这边,吹嘘什么自己早年登上过顶。放屁!(好似为了自己信仰的什么,而否认异端的信徒)他若上去过还在这?还说那是什么吃人的地方,(语气激烈,一脸不屑中充满对反叛者的审判)我怕他是疯了。(话锋一转,笑意更甚)但他天天说道,怕还真是知道些什么。你或可找他碰碰运气……"
我虽知道这个人极大可能是在耍我,但仍还是答谢道:"谢谢了。"说完我便准备前往崖东碰碰运气。那人似见我真去了,便忍不住大笑出声。并朝着我离去的方向大叫:"你若真是想靠那老头教你怎么上去,那你找他前得先洗洗脑。看看里面有没有什么脏东西堵塞住了!啊哈哈哈……"我并未再理睬他。随着风,路人的笑声在山中回荡着。
去崖东头路上,我发觉这附近都是没什么人,越往东头越是这样。终于到了东边能走到的尽头,却是一崖口。而那边确有一人,是个老头。但看起来并不很疯,因为他头发凌乱却很是有精气神。衣服虽也破烂,竟整理的十分整洁。这不是个疯子该有的。
他见有人来,还是个生面孔,就知这并不是来嘲笑他的。他晃晃悠悠地站起对我说:"小伙子,你来干什么?底下爬上来的吧,怎不去落户?"老头仔细的打量着我,若有所思。我吞吞吐吐答道:"老先生,我确是底下来的,不落户是因还想爬上点。我从别处听说您早年上去过顶,来此请教是否知道条路?"
说完,紧张的望向疯老头。"你既知我的事,就该知上面不是个好地方。那是吃人的地狱,而非什么人间天堂。即是天堂也是吃人的天堂,吃人的人的天堂。"疯老头一听我的话便变了脸色,吹胡子瞪眼,手脚慌忙地舞动着对我说。顿了一会儿,他又悲伤的说道:"之前就是有十多个年轻人,不听我的劝告,爬上去了。(他指了指后面的崖壁)后面几乎全摔死了!只好像还有一个没有,不过迟早也要摔下来的。即使万幸爬上去了,也是个吃人的人。这相比我更愿意他摔下去,摔得粉身碎骨,来的好。至少这样不会吃,虽会被吃……"
我听的一脸困惑,不知他是否真的疯了"老先生,您如何说上面的人吃人?有什么证据吗?"疯老头激动地说:"我知道,我全都知道。他们是如何地吃人的!(好似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痛苦与悲愤)我也知你还想爬,可是崖壁那条路十几个人走过了,现已通行不了了。我也不知还有什么路能上去,最好什么都没有了,这样就没有新的吃人的人了!但我也知这是不可能的,还是要有新的吃人的人。他们吃的更狠,一代比一代。(这时一颗石子滚落下来,他凝望着上面——泣血惨笑)上去的路,即是我知道也并不告诉你,因是我不想你成为吃人的人……"疯老头低着头含糊着。我不明所以,正欲出声告辞离开。疯老头抢先一步就发觉了我的意图,急忙的对我说:"你先别走,孩子!你是第一个听我说那么久的。孩子,听我说完,好吗?"他的神情既充满紧张又害怕,好似深怕我就此离开。我只得停下脚步,听他讲完。
他坐在一块巨石上,又开始说了:"我年轻时也是同你一般,是从最底层爬上来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盯着自己袖口磨破的破洞) 也同你一般坚信着爬的美好,人上人的幻梦……可当我侥幸爬到最顶时,才看清了他们吃人的面目!(突然抓住我的手腕,骨节硌得我生疼) 那时我已爬上了顶,可那里并不如我所想的一般美好,反倒是恐怖,血淋淋的恐怖!(胀红了脸,手臂在空中竭力地描摹着)那里是尸山血海,却也正是吃人的人的天堂。(松开手,向后退半步,声音陡然低哑) 那里是没有光的,却也正是光明的终途。我看见了顶上的人,他们正在吃人!(喉咙发出含混的哽咽,突然指向崖壁上的凹痕,那渗杂着黑紫色斑点,咬痕与血斑) 其实他们早就发现了我,只是还顾着吃,便问我与不与他们一道吃。我也早就看穿了一切——他们吃人的实质!肯定不要与他们一般吃。(突然癫狂地大笑,笑声充满讽刺,白发也被山风吹得乱颤) 但我假装答应,看他们是如何吃人的,自己却不吃。因此我最终还是暴露了,就因为我不吃人,他们就想吃我,他们没能吃我!我被他们的阴风推向下了。(指尖划过颈侧一道淡红的疤,像条扭曲的蜈蚣) 可我总是要暴露的,不然迟早也要一般吃人!但我没死,挂在中层的一颗枯树杈上了。但我也是死了,(突然贴近我耳边,热气喷在我脖颈) 吃人的我死了!……”
面对此时的疯老头,我有些抗拒与害怕。他处处透露着疯狂,但却又是那么的……(真实)?难道我信了疯子的话!?
我言语颤抖地再向疯老头提出疑问“你、你就知道上面要吃人,哪来那么多人让他们吃?他们又为何要吃?”疯老头似早有预料,不加停顿地说“我知你可能并不信我,可是你也是最底来的。(弯腰捡起一块血色的碎石,扔向底下,没有声响) 下面摔死那些爬手,并非什么怪物吃的,乃仍就是他们吃的。(我想到长者教诲,紧张的后退了一步,触摸到冰冷的山石)因是这座山是活的,本就是要吃人的。(张开双臂,仿佛拥抱整座吃人的山) 他的每个毛孔都在吃人,不停地吃人!而那些凡是死的,都是马上要被吃的。而那些凡是活的,都是迟早要被吃的。(突然剧烈咳嗽,指节敲打着自己嶙峋的胸骨) 他们是吃人的人,这座山也正是吃人的山,下面摔死的爬手全进了他们的嘴巴!顶上本就是要吃人的,不仅他们吃,连他们的子孙也还吃!(从衣袋掏出半片棕褐色的枯叶,上面凝结着暗红色的斑点) 看看这叶子——是我坠落前从顶上捡的,四十七年了,血渍还没褪。(手掌稍稍一捻便粉碎了,碎叶转眼间被风吹散)即使没有他们的子孙,他们也摔下去或被自己的同类吃了——新上来的也还将吃人!因为上面本就是要吃人的,这是座吃人的山,而我们都是想吃人的人!(声音突然轻得像风,指向云海深处)这山是不平的,没有光的。上面满是吃人的人与想吃人的人,但他们也都是被吃的……"
我望见他微微颤抖的手,也看向云海。忽地感到惊悚恐怖,不知为何也渐渐信了半分。
疯老头好似更加疯狂:"他们本就是吃人的,不只吃底下的,(突然蹲下身,指尖抠进岩缝里挖出一把红土,在掌心搓成血珠状)整个山的他们都吃!连自己人也吃,只是他们互相还防范着,怕被人吃。(将红土抹在我的手背,温热的触感像新鲜的伤口)他们吃人却并不让人明着知道,让你以为有上升的通道,让你想吃人,让你以为你能吃人!(突然跳上巨石,破烂衣裳下布满了疤痕,每道疤痕都蜿蜒如山路) 这样就能让他们一直吃下去,然而他们吃的正是你!虽吃与被吃,但还是吃!(夸张地抓起一把山风塞进嘴里,作咀嚼状牙齿嚼地嘎嘣作响) 我们都是想吃人的人,纵使我们多数是被吃的,可我们仍是想吃人的人。(我看着红土,只觉像摔死父亲的,一样的铁锈腥味)他们只是偷偷地吃,让你心甘情愿的给他吃。实则还是披着一层人皮吃,让人主动爬过去让他们吃!(盯着地上成群拖举着食物的蚂蚁冷笑,它们排延一直无尽头)旧的东西已经经过,而新的东西还要吃人。他们大概从来如此,从古至今!(突然安静下来,指尖划过了不知存在了多少岁月的巨石,留下模糊的划痕) 我们的子孙大概率还将吃下去,纵使爬上去了,吃得满嘴流油,那也是吃人吃的!……"
疯老头说了很久,我也听了很久。一直到了傍晚夕阳最末的余辉洒在他脸上,他才停止。他不再开口,我也从来沉默。我俩对视着,没有言语,很久……说实话,他让我沉迷了。我可能也变成了疯子!
他叹了口气,无奈地说:"孩子,我再最后一次警告你一回!你最好不要再想上去了,就在这落户吧。 我们改变不了他们吃人,便只能做不想吃人的人。人人都说我是疯子,(突然指着远处正在攀爬的人群,他们的影子被夕阳拉得像一条条向上蠕动的爬虫)其实疯的从来都是他们,不是我!因为我也疯过,但现在是醒了却被人说是疯了。(指尖用力戳了戳自己太阳穴,发出空壳般的回响) 其实只有我没疯,所以我疯了!"
又是长久的沉默,我开口了。我知这是他欲给我的最后的忠告,可我也似懂得了什么,想做什么了。"我们落了户,虽不想吃而还吃。这没有改变,且我的子孙仍还要想吃人而被吃,如我们一般。我改变不了这个。因为如你所说,大家都疯了,所以不疯便是罪过!我无法证实上面的人是否吃人,但我知道这山一定在吃人。我不愿成为吃人的人或吃人的帮凶,使子孙也成为吃人的人。我其实早也不想爬了,我爬就是为了要看看上面是怎样的。但若是吃人的,我便不愿了。我还要下去,只有这一个方法了……(凝望着云海边攀爬的人群,似是坚定了什么)因是不让我们的子孙也吃人!"我激烈答道。
我相信了疯老头看上去疯狂的答案,可是正是这疯狂才真实。其实并不止上面才吃人,我爬过来的一路上,哪里不见到吃人?只是我之前不知道他们在吃人,他们其实也在帮助上面的人吃人,他们不知道自己在吃人!这才是使我惊悚恐惧的,我发见了这个真相,故而一个疯狂的想法便在我脑中诞生了。我成了疯子!
"你下去干什么?"疯老头一直盯着我,浑浊的双眼似要将我穿透。"掘山!!!"我冷静的可怕地回答。疯老头好似想到了什么似的"哈哈哈哈!你比我还疯!好啊,好啊,掘山……掘山。真是个好词!”他反复咀嚼着这两个字,好似它有什么魔力一般。“小伙子,(他指了指他身后的一根藤绳)这是老头子我最后能帮到你的东西了。(浑浊的眼中不觉淌过泪水,却不再是为悲愤)上去顶的路我确是不知,但下到底的路,我年轻时却发见过一条,本以为无人会用的……我老了就不陪你下去了……"说完便仍坐在巨石上悄然地永远闭上了眼,似是睡着了——释然地笑。“老先生保重!”话落。我颤抖地接过藤绳,没有别的道别,下去了,随着太阳。
穿过云与雾,那一线光便在我眼中消失了。只剩下了——黑!但黑也比光亮。耳中不见了风声,多了几分嘈杂。那是讥笑与咒骂的声音,应是对我的,对任何叛逆者的。这山岩,还是一般的冷,上面与下面。脚踏在上面——冷的刺人,或也本就刺人!与中层不同,这遍地只觉腐败,死的味道……
这有希望吗?我不知道。因这不在我,而在他们——还在爬的人、真正想不吃人的人。
(二)
吃与被吃,还是吃!但孩子,孩子是希望!——题记
开始只我一个人掘着,也便说些疯言疯语,但少有人理会。后来久了,便有一般不愿爬的一般不愿吃的,一般爬不上去的一般掉下来的,加入进来。
刚下来不多时,我被迫与底下的人交涉后便开始了掘山。山岩是玄黑色的,硬倒不必多说。不过我倒更觉得它红,比土都红——也冷,比铁都冷!当然,它吓唬不了人。说到底还是石头,久了一般凿穿。
正当这时,一个稚童不知如何穿过了大人们的围锁,来到常人唯恐避之不及的疯子的身边“玩”?我起初并不想管这小孩,可他自从玩腻了那些早已朽烂的腐叶后,便一直缠在我耳边吵闹。小孩终是忍不住好奇,将拨弄腐叶的木棍随手一扔,插入土里。便跑过来问:“怪人先生,你在干什么呀?”我不耐烦道“喂,你这小孩,是怎么过来的?”稚童道“自然是偷偷溜进来的——用腿。那你在干什么?”我实在不耐烦“小孩!这不关你的事,是我们大人的问题!”那稚童真是十分聪慧,虽尚有些胆怯,但立刻反问我“这如何不关我事呢?我又不一直是小孩……”后又支支吾吾地补上一句“会长大的!”我懵了。我们永远在以保护为名,杀死我们的孩子!
我指向那被凿出一个小窟窿的山岩道“我在掘山!”那凹缺的山岩内自然地散发血色的光,原本玄黑的表层被凿穿了,里层露出的却似玉石般晶莹剔透,红的——红的能滴出血来!稚童观察了一会儿,若有所思“难道这山有问题,我能摸摸这石头吗?”说着也没管我的反应,指尖径直剥落了掺杂其上的红土。如同揭示伤囗的血痂一般,使那血色的玉石更显露了,细小的丝线如脉络贯连,血光红得更晃眼。我惊急了,赶忙拉开了他“这可不要乱动。不过你怎知道的?”那稚童骄傲“别以为我是小孩。(顿了顿)小孩的眼睛——才看得最清楚!”
看着孩子纯真清亮的眼睛,这回我倒是震惊了。但仍没停下手中的动作“不过,人为什么爬,我为什么掘,山有什么问题。这你就不知道了吧?”稚童答“爬知道些。但见你干的事便知,没那么简单。至于别的,我确不知道了。”我仰头望着这山,似在穿过云雾与最顶的什么对视“我能说的不多,你能知的也不好太多。只要知山……”
一个爬手的坠落声伴随着一声嘶吼“滚!疯子!你想把我的孩子怎么样?”此时稚童的父母已来到,母亲的话插来,这对话便只能戛然而止了。可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因为此时的四周早已围满了人,形成了半个圆状!
我只能申辩道“我并无恶意。这孩子是自己来的,并非我带来的。”此时稚童早已被强拽回去,而四周的人们于黑夜中举着火把。一共四十二把。
亮——而我却并不觉得它们在发光,因我真的看不清。便只能闭上眼睛或可笑的用背对着他们,接着掘山?算了,抛开这荒唐的想法,我还是忍着强光面对着他们。那稚童的父亲怒指道“看!不敢对人了吧?孩子怎么可能自己来!你这个疯子,平时不但说些疯话,竟还想拐走我的孩子。当初就不该留你!”说着一把抓着我的衣襟拽过身前,正准备扬起拳头。
这时一位曾爬上过中层的老者走了出来,准备来主持公道了“当初你下来时,我们便已约法三章。其一,不可到处乱掘。其二,不可蛊惑他人。其三,不可损害大家利益。而今你是都违反了,如何说?”我极力反驳“我如何就违反了?小孩是自己走过来的,并非什么拐来的。我没有走出圈定的范围掘山,也没干出任何危害大家利的事。你怎凭空污人清白!”
稚童于途中几次想说话,但其嘴却早已被母亲死死捂住,虽可眼观而寂然了。老者讥笑“你跟小孩说些什么,也说疯话?这不算做危害吗!”我再次反驳“先不说我连话都能未出口,即是我是疯子便不能说话了?天下何来这般道理!老者指着掘的窟窿“就算不说孩子的事。你损毁山体根基,断了大家往上的路,还不算违反?这简直罪大恶极!”我怒极反笑“山体根基?这分明是吃人的凭证!往上干什么,吃人么?”
老者恼怒“不爬如何见得到光?”我嗤笑“且看你们的指掌,哪个甲缝内不嵌着人血?这山本就吃人,如何有光?”老者怒急“你说什么疯话,那不过是土罢了!”随后哆哆嗦嗦的指挥众人上前“赶紧烧死这疯子!”众人犹豫着上前,不知谁喊了一声“看!这疯子又开始说疯话了。”众人这才开始纷纷讥笑起来。只是一些母亲紧缩着手,连带着耳朵将孩子的嘴捂得更紧了。
冷——是冰寒刺骨得冷,人心比火炬更要冷。火确是热的,愈趋一分便热一分,血是该燃了!我大笑以对“这世道难道就便容不下一个疯子吗?”指着天,猛然从后掏出一瓶子。山岩里刚接的,滚烫鲜艳。其内装满了一种深红色的液体,像血却不是血——血不会发光——除非被做成灯!我继续笑着“这山平吗?天本是平的,即使天再黑,它也是平的。而这山呢?它本不该有,有了也只为一个‘吃人’!”众人被我突然的气势吓倒,一时不敢上前。老者恼羞成怒“从来是这般,你如何说是吃人?”大笑一声,血瓶忽地摔碎迸裂。哗啦——液体流出,染红一片,渗了下去?不!应说是被吃了。因它顺着缝竟流回了山,而地间泛着血光,密密麻麻,活脱脱地像人的——血管。而血管汇集朝向的正是——山!
血流及众人脚下,只惊得火把掉了一地,落在其上瞬间着了。散发着刺鼻、焦臭的味道,更是死的味道。这时我却不觉得热了,反倒是兴奋。兴奋地竟踏过去了火焰,也不怕光了。赤脚踏着管状纹路,径直来到人前。“看看哪有什么怪物?吃人的分明只能是人!吃人是谁的利益?你们倒看着我的眼睛……”血腥与焦糊勒紧了人们的喉头。
我凸起眼珠大喊着,倒真呈疯像。再次指着天“光本就有,不在顶上只在太阳上——有天就有太阳!”老者万分惊恐了,但仍发狠道“快!烧死他。”然无一人响应,稚童倒是挣脱了已惊吓到昏厥的母亲的控制,奔来我身旁。而有些人,特别是青年人再拾起那沾满血焰的火把,缓缓地朝我这边靠拢。一个两个,一群两群……最后俨然形成了两方对峙的局势,不过老者这边的人摇摆不定。老者看见这般情形竟惊惧地跌退了一步,不过片刻便落荒而逃。而身边人见状也立马作鸟兽散,不过有些人倒投奔向我们。
月亮配合着幽蓝的火焰反衬地血色更加刺眼,至此我们开始了掘山。
显然,残酷比理想更现实。我的战友——他们好像并不能十分理解我——我想要的是一个永远没有山的世界。特别是当他们掘到血色玉石时,血光映射在他们脸上,多数为兴奋欢喜,也有迷茫无措,或胆怯退缩的。但让最我恐惧的是,当指掌骨骼剥开附着的土,能切实摩抚到血玉的温热肌理时。因紧张而带来的粗重呼吸——如柱的白气正与空气交融着,混杂成一样别的味道——腥!或许他们根本就没意识到,但我分明从中看到深埋眼中所抑制的狂热(?)亦或说欲念?虽然只有一瞬,但我们看向山的眼神确实不一样了。我明白了,吃人的年代或还要再古些。
我时常这样想,也时常这样问一些山的问题。但这些都最终指向了一个问题“光到底在哪?”而午夜梦回后,天又亮了。我觉得可悲,面对他们——我的同伴或战友,我不知道他们多少是真的不吃人,多少只是怕被吃而不吃,多少还是不能吃而欲在新山中吃。我不能分别——我很是独孤。可我知总得先解决掉老山——但且有孩子,孩子是希望……
那雾不变,倒是更厚了,风也是。山石有滚落下来,有的是我们掘的,有的则是爬手踏的。但结果都一样,砸下来——死人,死了——被吃。我们会死也会被吃,“死”无需也无法用任何美好的东西来装饰。可能我们怕的决非单有自己的死,因是在吃人的山迟早要“死”,而去了掘也未必生。但仍有人肯掘,无非是为了一个——人人都能希望着“生”而没有爬也不永远在下面的世界。难说是我们没有私心,但我希望我们最大的私心仅是为了子孙永远不吃!
但这仍是疯子才能有的举止。为此我们甘愿做这疯子,也许每个时代都有着这同一群疯子。因是我们知道,若今天的我们不去做这疯子,不去掘山努力靠近一点那个世界。那我们下一代,下下代就得有人做这疯子。若永远都没人肯做这疯子,那我们的后人就将永远困在这老山中徘徊着吃人。那不管怎样的梦也只能是梦,甚至连梦的念想都山被吃掉……
我们掘得越深,吃人的秘密抖落的也就越多,和我们一般疯的也就越多,掘的也就越多。纵使我们对吃人的真相更了解了,可我们仍是疯的,不过疯的更彻底些罢了。
好似一切都没变。人们仍是接着爬着,而爬手还是每天的不断的有落下,我们习以为常。不过这次掉落的爬手,好像有些不一样。他似向着我们喊着什么,手脚疯狂挥舞摆动着,我们终听不清。他的身躯还是落下了,摔成了一滩烂泥。我们还似乎能从上面体会到癫狂与不甘的表露,但与其他好像并无什么不一样的。我们仍是还接着掘着,因为我们深知“这个世界是不该吃人的,我们与这吃人的世界是不相容的。我们不相容更也不一样!”
我们知道终有一天,我们将不被认为疯了。但我们仍还要不断地掘着,我们的子孙也还要接着掘着,直到山塌……
(无数年后)
轰!一声巨响。山塌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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