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27日上午,河南省纪委监委微信公众号发布了南阳市委原书记朱是西被“双开”的消息。
经查,朱是西丧失理想信念,背弃初心使命,官迷心窍、利令智昏,结交政治骗子,搞劳民伤财的“政绩工程”,搞迷信活动;无视中央八项规定精神,在交通方面谋求特殊待遇,违规配备、使用公务车辆;违背组织原则,不按规定报告个人有关事项,在干部选拔任用工作中为他人谋取利益并收受财物;廉洁底线失守,违规收受礼品、礼金、消费卡,在单位报销应由本人支付的费用,搞权色交易;漠视群众利益,乱作为,损害群众利益;滥用职权,违规干预和插手司法活动;大搞权钱交易,利用职务便利为他人在项目承揽、工作调整等方面谋取利益,非法收受巨额财物。
纪监部门是这样点评的:
朱是西严重违反党的政治纪律、组织纪律、廉洁纪律、群众纪律、工作纪律和生活纪律,构成严重职务违法并涉嫌受贿犯罪,且在党的十八大后不收敛、不收手,性质严重,影响恶劣,应予严肃处理。
公开资料显示,朱是西,男,汉族,1966年4月生,河南禹州人,1990年10月参加工作,中共党员,研究生学历。
朱是西早年在河南省郑州市团委工作,后历任荥阳市委常委、宣传部长,登封市委常委、组织部长,登封市委副书记、嵩山风景名胜区管理委员会主任,郑州市上街区委副书记、区长,郑州市二七区委副书记、区长,郑州市二七区委书记,2011年12月出任郑州市副市长,次年出任河南省委组织部副部长。
2017年12月,朱是西调任驻马店市委副书记、代市长,次年1月去代转正,2021年7月出任南阳市委书记。
2024年5月14日上午,中央纪委国家监委网站发布援引自河南省纪委监委消息:河南省南阳市委书记朱是西涉嫌严重违纪违法,目前正接受河南省纪委监委纪律审查和监察调查。
朱是西主政南阳近三年时间,曾因多次高调发言被称为“网红官员”。
除了大力推广文旅产业,朱是西去年早些时候带着“针头”开会也引起舆论关注——根据南阳当地新闻报道,在出席去年年初的一次工作会议时,画面显示朱是西带着刚输完液的“留置针”亮相。这里的“留置针”,指的是连续输液时,临床护士会建议留着输液的针头在扎针处,可以免去静脉重新穿刺扎针。
画面曝光后引起舆论争议,有人认为其有作秀之嫌……
小小针头是不是“作秀”不好说,但是大大的地震却是真实发生于朱是西落马后的南阳——
2024年7月,南阳市人大常委会副主任苌其林涉嫌严重违纪违法,接受河南省纪委监委纪律审查和监察调查;
2024年9月,南阳市文旅体集团有限公司党组书记、董事长刘志华涉嫌严重违纪违法,接受商丘市纪委监委纪律审查和监察调查;
2024年9月,河南省退役军人事务厅党组书记、厅长张明体涉嫌严重违纪违法,接受河南省纪委监委纪律审查和监察调查。资料显示,张明体在担任厅长职务前,一直在南阳工作,历任社旗县委书记,南阳市副市长,南阳市委常委、政法委书记,南阳市委副书记、政法委书记等职。
2024年12月,南阳市委巡察机构原正处级巡察专员刘勤涉嫌严重违纪违法,接受南阳市纪委监委纪律审查和监察调查;
2025年1月,南阳市卫生健康体育委员会党组成员、副主任,市疾病预防控制局专职局长韦保娟涉嫌严重违纪违法,接受南阳市纪委监委纪律审查和监察调查;
2025年3月,南阳市人大常委会党组副书记、副主任高贤信涉嫌严重违纪违法,接受河南省纪委监委纪律审查和监察调查。
2025年4月,河南省南阳市委副书记、政法委书记金浩涉嫌严重违纪违法,目前正接受河南省纪委监委纪律审查和监察调查………
南阳有一个并不算知名的绰号:“金三角”。
作为豫鄂陕三省交界地带,南阳与其说“三不管”,不如说“三不疼”,特别是中原进入铁路时代后,南阳曾经“南北交通要道”的显赫地位瞬间不复存在,就此一落千丈,一步步沦为中国有名的经济洼地。
不说远的西安、武汉,连省内的郑州都难以辐射,这直接导致南阳近年来在主政官朱是西同志的带领下疯狂扩建第三产业。
前年元旦,相邻的湖北襄阳在华侨城举行跨年烟火晚会,吸引了超过三万南阳人跨省狂欢,这给了朱书记巨大刺激:
这件事,说句实在话,对我刺激很大。为什么南阳挣钱,襄阳消费呢?说明我们的服务业、文旅文创产业落后,我们应当感到羞耻……
朱是西的羞耻感其实也不无道理,2012年,襄阳GDP首次超过南阳,并一路突飞猛进,到2021年差值已扩大至967.21亿元。在两市的“十四五”规划中,2025年GDP的目标分别为6000亿和7000亿元,差距已拉开一个档次。
只不过,这位很容易“受刺激”的朱书记,其激动的代价“有点贵”……
看到隔壁襄阳文旅爆火,马上要求南阳大干快赶文旅产业(投资1456亿的中医药文化城,投资44亿的医圣祠文化园,投资108亿的黄山考古公园、投资35亿的卧龙岗文化园、投资60亿的赊店酒镇、投资24亿的赊店古镇、投资16亿的内乡县衙文化旅游区和塘峪康养文旅小镇);看到山东淄博的烧烤热度冲天,马上又召开“烧烤出圈现象研讨会”……
自2015年以来,中央就已持续加强对地方政府债务的管理,债务管理制度更加规范,开前门、堵后门。但是随着内外部宏观形势的变化以及大规模推进减税降费,宏观税负持续下行的同时支出责任不减;当地方政府一般债与专项债仍难以满足地方政府支出时,部分地方政府往往通过融资平台举债等方式解决收支矛盾,这就产生了部分隐性债务。
十年前,新的《预算法》赋予了地方政府发行地方政府债券权力,开始全面采用“自发自还”模式。
于是自2015年以来,全国地方债发行就呈现加速扩张趋势,目前总存量达到36.85万亿元。
如果将地方城投债(大致始于2009年的“四万亿救市”,十年时间涨了十万亿)也计算在内的话,地方债务总额早已突破50万亿元。
早在十八大后的第一次审计(2013年)中,结果就有显示包括负有偿还责任、负有担保责任和其他相应债务在内的全部地方政府债务,已由2010年的10.7万亿上升到2013年6月的17.99万亿,年均增长近20%。
其中县级政府债务增长最快,为26.59%;市级次之,为17.36%;省级为14.41%。
曾经在90年末的金融改革潮中,中央的态度一度是:
谁家的孩子谁抱走!
而在新时代自然不可能继续沿用,十八大后央地关系的一个显著变化就是中央对地方的垂直管理和兜底效应逐步增强,“放养模式”被否定。
十余年前,中央开的药方是存量贷款展期和借新还旧,试图平滑偿债高峰,允许地方政府发行新的地方债券以置换存量债务,同时收紧或禁止地方政府及其融资平台借政府信用背书进行信贷融资。
允许地方政府发行地方债券以置换存量债务,这招从短期看固然有效,但债券市场牵一发动全身,一个地方违约,就会重创整个市场信心,刚性兑付的压力远大于银行贷款。
况且,实际上这个办法是间接利用中央政府信用为地方债务背书,用中央政府的信誉向各债权方做兜底性保证。
这个路子,算“政治账”行得通,但是算“经济账”就难以评判。
允许地方发行债券置换存量债务之后不久,从存量上看,2015年地方政府存量债券就高达15.4万亿元,这个规模已经相当于中央国债和地方债券的60%以上。
从增量上看,中央每年新增的债务规模相当于中央收入的18%左右,而新增地方债券占地方的财政收入比重也逐年提升,从2016年的7%上升到2021年的28%。
开药方的逻辑并不难理解:要么,维持或压缩债务规模,随着经济缓慢增长,债务相对规模会逐步缩小,但各地方政府会很难受,当期现金流并不足以维持正常运营;要么,只能继续扩大债务规模,维持现金流入。
十余年前便是选择了第二条路,赌的就是十年一个周期中国经济的增长、特别是新一轮产业升级带来的红利。
其实,2018年发布的《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防范化解地方政府隐性债务风险的意见》(也就是著名的“27号文”)已经在重新强制各地方化债。
从2021-2023年,三年间南阳市地方债务累计增长615.33亿元(从626.3亿增至1241.63亿),年均增速25.4%,这还是不包括隐性债务的数据。
逼得今年南阳市政府在朱是西离去后的首次年度预算草案中提出:
加强地方政府债务管理。
有趣的是,就在去年5月朱是西被纪委带走后,南阳市立刻掀起整顿风暴,其中南召县力度最大,还成立了“政绩工程”“面子工程”“新形象工程”问题集中整治工作专班办公室,公告:
倒查涉及劳民伤财等方面的突出问题。
当时,南阳市交通运输局、市农业农村局也分别召开会议,传达学习全市“政绩工程”“面子工程”“新形象工程”集中整治专项监督工作推进会会议精神,并对各自系统内的“政绩工程”“面子工程”“新形象工程”整治作了安排。
朱是西任内名声最响的一次“劳民伤财”无疑就是在前年,看到迷笛音乐节在全国各地火热,朱书记立刻带领班子“自掏腰包”把迷笛请到了南阳。
迷笛音乐节的模式是“政府出资,迷笛躺赢”,急于在全国游客、特别是中青年人群中为南阳扩大声望即“举办一个节,带火一座城”的朱书记,对此自然照单全收。
早在活动一个月之前,南阳就开始了全市动员:安全保卫、医疗救助、交通接驳等等工作早就开始了调度联动。音乐节期间,南阳组织了三百多辆接驳车,全市志愿者超过四万人。
有市民专门为乐迷提供“免费搭车”,还有远道而来的乐迷把沾满泥泞的鞋子脱在酒店房外,第二天居然发现早已被酒店工作人员洗好放在房门口……
音乐节开幕当天,朱书记带着市长等班子成员亲自跑到高铁站迎接乐迷,绝对的天花板待遇。
《南阳日报》发布的一篇“专属评论”道出了背后的考量:
对于南阳来说,迷笛是对城市治理体系、治理能力和管理水平的考验,是一张南阳历史上绝无仅有的考卷;但同时,它更“为南阳扬名、出圈、出彩,发展文旅文创产业提供新机遇”,将开启南阳“以音乐为媒、打造‘音乐之城’的大幕”。
我不否认朱是西书记为领导的南阳市委的敏锐嗅觉和工作辛劳,但是有一点是不可否认的:从各类文化娱乐项目到今年的迷笛音乐节,南阳市的这些文旅投资大部分是以借债和发行专项债权为资本筹措。
未来,是否可以以南阳文旅部门目标中的“每年至少300万游客”为消化兜底,没人能给出答案。
看看独山县的毋敛古镇项目,湖南益阳的江南古城项目,山东日照的岚山多岛海项目,河南许昌的三国文化园项目,广西柳州的百朋莲花小镇项目……
南阳,凭什么认为自己可以比这些城市做得好?
截止目前,我确实没有看到有说服力的投资说明,我也没有查到南阳的文旅投资项目有召开听证会或有政府发布群众意见征集的痕迹。
而这些投资一旦凉凉,风险却是在未来由全体南阳人民、甚至远远不止是南阳人民来共同承担。
迷笛音乐节的同年,2023年5月,有部分被困在南阳高速的收割运输机车主曾向媒体爆料,往年凭借着“跨区作业证”可在全省高速免费通行,“今年(2023年)忽然就不行了”,收费站以运输车超高超长为由,必须要缴纳高速通行费和罚款才能下高速…
南阳12328交通运输服务监督热线的工作人员随后表示:
往年确实是可以凭借“跨区作业证”免缴高速通行费,但今年4月和5月,国家交通运输部出台了两个文件,要求对跨区作业的联合收割机和运输联合收割机的车辆,除了要有《跨区作业证》之外,如果车辆超限,必须办理超限运输证,超限车辆必须缴纳通行费。
然而真实情况呢?
2023年山东、安徽等地也迎来了夏收季节,尤其是在以“进淄赶烤”博出圈的淄博甚至出现了高速收费站给运输车送水送毛巾、交警给运输车队开道的正能量新闻,难道在山东、安徽等地执行的政策不一样吗?
来看交通运输部官网上相关文件的原文:
全文不但没有补缴通行费和罚款的规定,反而是强调了高效通行,南阳交警这一举措明显不符合该文件的精神。
各位明白我什么意思就好。
不论这背后的动机和执法逻辑是基于什么,我当然也并没有十足的证据断定南阳交警的举动与地方债务就有直接的联系,但是我依旧认为我的担忧不是杞人忧天——我不希望去年河北承德发生的那件事今后再有涌现。
在迷笛音乐节之前,朱是西上一次抛头露面是2022年5月,他公开声称:
每一位机关干部都是企业的打工者,工资都是纳税人企业提供的。这个意义上,你就是企业的打工者!
而行至前年,朱书记再度温暖表态:
我们既关心企业家飞得高不高,也关心你们飞得累不累。南阳一定要拿出最好的资源、最实的政策、最暖的诚意,用制度和法治架起权益‘保护网’,用‘亲而有度’和‘清而有为’搭起政企‘连心桥’,不断提升企业家节的‘含金量’,让南阳成为企业家成长的摇篮!
作为一名共产党员、一名党的领导干部,格外关心南阳市资本主义生存状态的朱书记,似乎却忘了自己本地的群众,忘了自己大搞快干的“引进来”项目与本地深层维度中的群众其文化认知和生活习性是否适配。
这决定了不可控的风险其后果会由谁来承担。
事实证明,2023年那场迷笛音乐节的偷盗闹剧,全体千万南阳人民最终成了互联网上的被声讨者,而不是他朱书记或迷笛方。
南阳人民不但几乎没有还口之力,还要被组织者(南阳方面 迷笛方面)看似泼辣凶狠的“反击地域歧视”之间,被绑上南阳市政府“招商引资合理、扩大投入合理、继续扩张合理”的舆论战车。
九年前,同样在湖北利川大搞迷笛音乐节等项目以图“宣传城市”而最后于四年前(2019年)因涉嫌严重违纪和职务违法接受纪律审查和监察调查的利川市委前副书记、利川市前市长张涛,就是很好的例子。
恰如朱书记言必称“企业家”、“企业家精神”、“为企业家服务”,同样有两位身位远比他高阶的官员曾给出示范(王富玉、宋亮)……然而他似乎并未从中警觉。
南阳的故事结束了,但其实这般类似的表态在今日的中国大地还有很多:
(点击图片观看视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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