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上,大陆均势一直是英国外交政策的目标,其中单调地重复着孤立,联盟,战争;换同伴,孤立,联盟,战争,如此循环往复。放弃之前的盟友是因为它现在变强了,支持之前的敌人是因为它现在变弱了。因此在这样令英国满意的平衡状态下,它又会回到辉煌的孤立状态。但是,平衡会被逐步打破,新一轮周期又将开始,这种循环往复历经了三百年。一个分裂但平衡的欧洲是大英帝国得以存在的先决条件,一个分裂的欧洲就意味着英国的霸权。与此相比,美国之于欧洲的战略地位等同于英国之于欧洲大陆的地位,尽管规模不同,单位更大,距离也更远。但是模式相同。与英国一样,美国也对大陆均势抱有兴趣,美国也想以最小代价达到自己的目标。
事实证明,英国全神贯注于欧洲,对于美国来讲是一种赐福。而欧洲国家的均势纷争给了美国机会,使其登上当今的权力地位。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时,美国开始保持中立。但是到1917年,当德国败局已定时,美国以重兵长驱欧洲,一举结束战争,雄立欧洲。战争使美国成为资本大国,1918年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时,欧洲各国欠美国的债务达100亿美元。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美国不仅走出了30年代的“大萧条”,而且美国的经济实力更无人能比。1945年年底,华盛顿拥有200亿美元的黄金储备,差不多等于全世界黄金储备的三分之二。因此布雷顿森林会议后建立的国际货币体系是以美元为基础的。此外,美国的工业生产能力差不多占世界全部工业生产能力的一半,美国制造的各种商品占世界的三分之一。
二战结束后,美国外交又面临一次新的选择,事实上早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美国对于是否应该选择“孤立”还是“干预”政策,就有过争论。对此美国地缘政治学者尼古拉斯·斯皮克曼认为:这两种政策不仅代表了为保护美国安全与利益而推行的两种不同计划,而且代表了意识形态观念与政治同情方面的深刻差异。他认为,如果美国选择再次退回到“孤立”的防御政策,认为浩瀚广阔的大西洋和太平洋为美国提供了一道抵御来自欧洲或亚洲侵略的坚不可摧的屏障,这种观点是一种危险的错觉。他认为美国应该选择“干预”政策,积极参与国际事务,并将此看作是确保普遍和平与美国自身安全的手段。因为不墨守成规,与时俱进是判断好政策的标准。斯皮克曼有一句名言,这句话可以说概括表达了他的战略思想,即“谁控制了边缘地带,谁就统治了欧亚大陆;谁统治了欧亚大陆,谁就掌控了整个世界的命运。”而要控制边缘地带,就要控制欧亚大陆的两端,就不允许在欧亚边缘地带出现国家或国家间的联盟,形成一个主导性的势力,从而威胁美国的安全。而要做到此,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让欧亚大陆两端的主要国家处于对立与相互牵制的状态。所以,一个分裂但平衡的欧亚大陆是美国霸权存在的先决条件,它既是一个地缘政治框架,也是一个地缘经济框架。斯皮克曼将此战略称之为“和平地理学”。当然,我们也可以称之为美国的“战争地理学”。
不难看出,二战后不久爆发的美苏冷战实际上是美国均势政策的延续,目的就是制造一个由美国主导的分裂但平衡的欧亚大陆,以此维护美国的世界霸权地位。在欧洲,如果说俄罗斯是威胁,那么德国,法国,英国还有欧洲一体化也是美国的威胁,因为一个主导性国家或者国家间联盟的兴起都将威胁美国在欧洲的主导地位,所以最有效的方法就是让它们相互争斗,相互牵制,相互消耗。只有这样,美国的离岸平衡游戏才能玩得起来,美国才能以“平衡者”,“和平与自由的维护者”自居。美国的目的就是通过鼓吹俄罗斯威胁论,引发俄罗斯与西方国家的矛盾。不仅如此,美国还要引发英国与法德之间的矛盾,等等。通过盟友遏制俄罗斯,反过来又通过俄罗斯牵制盟友,使盟友更加依附于美国,团结在美国的领导之下,由此形成以美国为主导的所谓欧洲平衡秩序。所以,正如美国前国务卿基辛格所说:“做美国的敌人是危险的,而做美国的盟友则是致命的。”在亚太,欧亚大陆的另一端,美国转而扶植日本,以此平衡中国。由此西起德国东西柏林墙,东至朝鲜半岛三八线,一道“铁幕”将世界一分为二,形成了美苏两大阵营对峙的格局,可以说美国的第一道防线就是维持欧洲,中东与亚太地区的权力平衡。
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的20年,是美国的“黄金时代”,因此有人将20世纪称之为“美国世纪”。但是,从上世纪70年代中期开始,二战后的最大危机弥漫在大洋彼岸,将美国与西方从大萧条中解救出来的凯恩斯主义,40年后却成为通胀与失业的罪魁祸首。同时,前苏联的尖端科技,似乎开始领先美国,越战的"沼泽",不仅埋葬了财富和生命,也让美国社会处在撕裂的边缘。再有日本与德国的经济崛起,使美国霸权地位出现了动摇。一时间,美国衰退论,美国世纪终结论,成为时髦的话语,甚至于有学者认为世界已经进入“霸权之后”的时代。但是,最终这些预言都错了,美国不仅从衰退中走了出来,而且变得更加伟大。那么,原因是什么呢?对此大多数人将功劳归于里根。1981年,70岁的里根入主白宫,开创了"里根经济学",以全盘自由化代替了凯恩斯的国家干预理论,由此开启了美国经济发展史上的"第二次革命"。同时,里根时期发起的“星球大战”计划与“新冷战”,使美国重新团结了盟友,拖垮了前苏联,压制了日本,使美国再次伟大。但是,事实上,人们忘记了一个人,那就是尼克松时期的国务卿基辛格,他是那个时代催生的对美国影响最大的外交战略家。他极力推动中美关系正常化,认为这是美国走出当时战略困境的关键,因为“联中抗苏”不仅能够使美国平衡来自于苏联的挑战,而且也能够使美国抵消来自于正在不断强化的德国与日本等欧洲国家的压力,从而改变对美国不利的国际权力结构,不费一枪一弹,轻轻松松由战略被动转变为战略主动。对于基辛格来讲,这实际上就是一道简单的算数题目,因为美国 中国实力自然大于等于苏联,同时美国 中国也大于或者等于德国 日本 法国 英国。
1991年前苏联解体,冷战结束,世界合二为一,人们欢呼“历史的终结”。但是,目前在美国有学者认为,冷战结束对美国来讲也是一个灾难。比如已故美国社会历史学家伊曼努尔•沃伦斯坦就认为,苏联解体对美国而言,这是个灾难!我知道没人这么说,他们只是说这对美国而言是个巨大的胜利,但它确实是个灾难。他分析到:“虽然许多评论家欢呼1989年是美国统治下和平的开始,但本书的论点正好与之相反,它标志着美国统治下和平的终结。冷战才是美国统治下的和平。冷战结束了,因此美国统治下的和平现在已经终结。”那么,他为什么这样认为呢?其实原因很简单,这是因为一个由美国主导的分裂但平衡的欧亚大陆是美国霸权的基础,这既是美国霸权的地缘政治框架,也是美国霸权的地缘经济框架。所以,冷战的结束意味着这一基础的瓦解。冷战期间美苏两大阵营的对峙,就如同相依在一起的两捆稻草堆,谁也离不开谁。而冷战的结束,其中一捆稻草倒塌了,那么另一捆还能屹立不倒吗?首先,没有苏联这一共同敌人,也就没有美欧联盟的必要性,由此结果是美欧关系的渐行渐远。而没有美欧联盟,美国单枪匹马又何以能够领导世界呢?其次,冷战结束,改变了全球地缘政治与经济结构,加速了全球经济中心从大西洋向太平洋地区的转移,美国与西方不再是全球的政治与经济中心。曾经的“美国生产,世界消费”的模式变成了“世界生产,美国消费”的模式,或者更准确地讲变成了“中国生产,美国消费”的模式,以至于导致美国衰退,中国崛起。而经济中心的转移又进一步加速了全球权力中心的转移。事实证明:全球化等于民主化与市场化,但是不等于世界美国化与西方化。再有,没有冷战,美国的军火又能够卖给谁呢?最后,没有了共同敌人,又何以转嫁国内矛盾,凝聚国内的团结,维护政治的稳定呢?
目前,种种迹象表明,美国为了再次伟大,再次让世界回到美国治下的和平,正在试图将世界再次推回到冷战,重新打造一个由美国主导的分裂但平衡的欧亚大陆,甚至于不惜冒天下之大不韪,引发第三次世界大战。但是,问题是历史真的还能回到过去,回到冷战,回到1991年,甚至于回到1945年吗?
作者简介:鲍盛刚
曾获华东师范大学历史学本科国际政治硕士
曾获加拿大卡尔顿大学比较政治学硕士
任教华东师范大学国际政治研究中心,后赴伦敦政治经济学院学习国际关系。
就职于加拿大海外集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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