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7日15时,已率红一师进至白龙江畔旺藏寺、麻牙寺的刘亚楼、黄甦发回电报:
林、聂:
㈠一、三团、师直属队于十四时半先后进到莫牙、莫牙寺宿营,二团仍未取得联络。
㈡昨晚驻的俄座寺即瘠寺,瘠寺到莫牙二十五里,经石门隘口,两壁悬岩独路,两座桥未破坏,河右岸过莫牙、莫牙寺之两座桥,均被破坏,但下座桥之脚未烧,现决架莫牙寺门口这座桥。
㈢战斗部队是由石门两座桥之间陡壁上一条极小的路来的,马匹、担子、电台均停在石门两桥间之岩岸下。
㈣莫牙寺共可驻全军。
刘、黄
七日十五时
(此电已转前敌总部)[1]
前边曙光已现,后边迟迟不动。
目前公布的电报中,从9月4日到9月7日整整4天,未见张国焘与党中央或与徐向前、陈昌浩之间的相互往来的电报,不知是有电报没有公布哩,还是在现在档案中根本就找不到?不过就情理而言,没有似乎是不正常的。据《中国人民解放军通信兵史·革命战争时期》记载:“左右两路红军北进途中,中共中央、中革军委同张国焘坚持南下的分裂行为,积极展开斗争。为此,随总司令部行动的无线电六分队和随军委行动的无线电二十九分队,随前敌总指挥部行动的八分队(原四方面军一台),十分队(原四方面军二台)之间的电报往来频繁”[2]。
这些频繁往来的电报,目前能找到并公布的,很可能只是其中一部分甚至一小部分。
在这段日子里,党中央和徐、陈首长肯定也在不断蹉商如何应对这个变故的办法。
徐向前在其回忆录中曾经谈过这段日子的情况:
中央一方面希望早日北进,一方面也在考虑如何使张国焘转弯。因为这是关系全局,关系左路军命运的问题,而不是张国焘一个人的问题。那几天里,陈昌浩几乎天天往中央驻地跑,希望能找出个妥善办法来。[3]
与此同时,张国焘肯定也在思忖着“妥善的办法”。
到了9月8日,党中央与张国焘各自的“妥善办法”开始交汇且冲撞……
党中央没法把话说透,徐向前、陈昌浩也是两头为难,前方的林彪、聂荣臻等不知道后边究竟发生了什么变故,等得也实在不耐烦了。9月8日一大早,他俩就致电周恩来、彭德怀、李富春——那口气,很冲!
周、彭、李:
一、我一师昨已占莫牙。该地到罗达一天,到岷州三天。
二、军直属队及二师今日仍在原地末动。
三、我军久滞番地,部队日益减员,应即乘岷[县]、西[固]敌薄弱之时突出为妥。目前迟迟不进,究拟如何?总指挥部、总司令部、中央对行动意见如何,盼略告。
林、聂
八日七时[4]
林、聂的意思很明白:赶紧走啊!要再这样拖下去,可就想走也走不了了!
无独有偶,当日9时,同样也很焦灼不安的徐向前、陈昌浩致电朱德、张国焘,表达的是“北上为上策”的倾向性意见,但却留下了“以不分散主力为原则”且“万一左路若无法北进,只有实行下策。如能乘[敌]向北调时,[取]松潘、南坪仍为上策”的活口——这可能也是夹在党中央和张国焘之间处境尴尬的徐向前、陈昌浩所能够想到的“妥善办法”:
朱、张:
㈠林、聂电:一师昨已到韦藏寺[旺藏寺]、狼牙寺[麻牙寺],沿途隘路,深河,桥多,粮富,蛮子稍有截击,狼牙可驻一军人。我处到救济[寺]廿里,到狼牙寺二百计五里。狼牙到罗达一天,到岷州三天,到西固两天。
㈡救济寺、脚仗寺仍续围中,由上包座向南坪、黄胜关各搜索百里无敌情,通南坪路上有粮、房。
㈢胡不开岷,目前突击南、岷时间甚易。总的行动究竟如何?一军是否速占罗达?三军是否跟进?敌人是否快打?飞示,再延实令人痛心。
㈣川、陕、甘三省各十万分[之]一军用图已全有,青、宁五十万分[之]一图只有一部分。
㈤中政局正考虑是否南进。毛、张皆言只有南进便有利,可以交换意见;周意北进便有出路;我们意以不分散主力为原则,左路速来北进为上策,右路南去南进为下策,万一左路若无法北进,只有实行下策。如能乘[敌]向北调时,[取]松潘、南坪仍为上策。请即明电中央局商议,我们决执行。
向、浩
八日九时[5]
这也是9月3日张国焘再一次向党中央“叫板”以来,我们能够在公开文献史料中查阅到的左、右路军间第一份联络文档。在这份很重要的电报中,徐向前、陈昌浩在详陈了一军前出侦察的道路行程,以及“上包座向南坪、黄胜关各搜索百里无敌情,通南坪路上有粮、房”等情况后,对右路军久困绝地迟迟不行的焦躁溢于文字,连续发问“总的行动究竟如何?一军是否速占罗达?三军是否跟进?敌人是否快打?飞示,再延实令人痛心。”
在列举北上种种有利之处以后,徐向前、陈昌浩明确表示“左路速来北进为上策”!
但张国焘还是看出了这份电报中有他所希望看到的内容:电报中“我们意以不分散主力为原则”一句,使控制着左路军的他感觉到了徐向前、陈昌浩内心的矛盾和纠结:经过这么多天的拉锯,徐向前、陈昌浩对张国焘坚决不肯北上的态度已经有足够的心理预期了,但南下重走草地实在让人心有余悸。于是徐、陈又在电报“北进为上策南下是下策”乃至“万一左路若无法北进,只有实行下策”之外,并列出了一个“如能乘[敌]向北调时,[取]松潘、南坪仍为上策”。而这个并列出来的“上策”,与朱德、张国焘于9月3日发出的“决返阿坝”电中“乘[敌]向北调时,[取]松潘、南坪仍为上策”,几乎一模一样!
这可能也是夹在党中央和张总政委之间处境尴尬的徐向前、陈昌浩所能够想到的“妥善办法”。这实际上也反映出徐、陈首长对“南下”与“北上”取舍仅限于军事上的利弊分析,而对党中央的北上方针的政治军事上的战略意义,还缺乏深刻的认识。特别是该电在“北上”这个“上策”之外,又并列出了一个“如能乘[敌]向北调时,[取]松潘、南坪”的“上策”——这个“上策”实际上就是“南下”,这说明徐向前、陈昌浩坚持“北上”方针的立场已经产生了动摇,客观上也使张国焘感到徐向前、陈昌浩正在向自己的南下意图靠拢,从而更加确定了要挟党中央一起南下的决心……
请将徐向前、陈昌浩这个并列的“上策”与张国焘9月3日翻脸要南下那份电文相关内容作一比照——
9月3日张国焘电——“拟乘势诱敌北进,右路军即乘胜回击松潘敌。”
9月8日9时徐向前、陈昌浩电——“如能乘[敌]向北调时,[取]松潘、南坪仍为上策。”
纠结磨蹭了好几天,“妥善的办法”竟然就包括……回到“张主席”发难的原点?
张国焘遂于当日电复徐向前、陈昌浩,仍然要求右路军南下[6]。
这份电报的原文原稿,迄今未见公开公布。
关于这份电报,徐向前有过如下回忆:
这份电令是陈昌浩先看到的,拿来与我商量。事情发展到这般地步,我们夹在中间,感到很为难。我说,这样重大的问题,不向中央报告不行,你还是跑一趟吧!陈昌浩同意,马上带上电报,去找张闻天、博古他们。晚上,陈昌浩来电话通知我去周恩来住地开会。周副主席当时患病未愈,身体很虚弱,起不了床。我到那里时,毛主席、张闻天、博古、王稼祥、陈昌浩都在,说:就等你来了。在座的都是政治局委员,只有我不是,所以我是个听会的态度。会前,毛主席他们已经拟好了一份要张国焘执行中央北进指示的电文,会上念了一下,要陈昌浩和我表态。陈昌浩表示,同意电报内容,建议力争左右两路军一道北上,如果不成,是否可以考虑南下。我同意中央的意见,对南下问题考虑不成熟,没有表态。[7]
徐向前的这个回忆似与当日上午9时他与陈昌浩联名致朱德、张国焘电的内容有所不同:在那份电报中,他们实际上已经有了“以不分散主力为原则”且“万一左路若无法北进,只有实行下策。如能乘向北调时,[取]松潘、南坪仍为上策”的“表态”——当然,也不能排除这个电报为陈昌浩所拟,并不代表徐向前的全部真实想法。
但有一个事实却是无可置疑的:徐向前、陈昌浩从原来的立场上动摇了。
[1]《刘亚楼、黄甦关于红一师主力进到麻牙的情况致林彪、聂荣臻电(1935年9月7日15时)》,《红军长征·文献》(中国人民解放军历史资料丛书编审委员会)第664页,解放军出版社1995年5月第1版。
[2]《中国人民解放军通信兵史·革命战争时期》第47页,军事译文出版社1992年7月第1版。
[3]徐向前《历史的回顾》第299页,解放军出版社1988年10月第1版。
[4]《林彪、聂荣臻关于我军在番地日益减虽,应乘岷(州)、西(固)敌防簿强突出为妥致周恩来等电(1935年9月8日7时)》,《三军大会师(下)》(甘肃省军区党史资料征集办公室)第564页,甘肃人民出版社1987年2月第1版。
[5]《徐向前、陈昌浩关于右路军情况及目前行动方针致朱德、张国焘电(1935年9月8日9时)》,《红军长征·文献》(中国人民解放军历史资料丛书编审委员会)第665页,解放军出版社1995年5月第1版。
[6]目前公布的电报中未发现该电,签发日期也不详。诸多研究者和史籍认为此电就是当晚22时朱德、张国焘致徐向前、陈昌浩要求“立即设法解决南下的具体问题”电。但笔者在详研了有关人士的回忆文字后,对此说存疑:党中央当晚开会是在得悉张国焘致徐陈南下电令后,会后发出的电报签发时间也是22时,时间上难以吻合。当然,也不排除朱、张当日22时电的签发日期时间错讹,但从该电中“立即设法解决南下的具体问题”内容分析,此前似还应有一份决定南下致徐向前、陈昌浩的电报。
[7]徐向前《历史的回顾》第299~第300页,解放军出版社1988年10月第1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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