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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彦昌:科技创新关键在能否跑得快,而不是有没有钱

发布时间:2025-05-14 08:21:54

 

梅彦昌教授/香港城市大学校长及大学杰出教授

·(现在的大学)只有通过系统性变革,才能不断提高高质量研究的成功率。每个教授在科研上不能被学科所限制,要有一定的自由权和判断权。过去我们的教育体系总是偏爱最优秀的人,也许有一天,这种情况会改变,你不一定非得最好的大学,才能接受良好的教育。


2023年,我正式担任香港城市大学(港城大)校长至今,我深切地感受到人工智能科技发展的速度非常快。

2010到2020年间,当时正处于大数据时代,人们认为“数据就是财富”。如果说大数据是新型能源,我认为现在的人工智能技术(AI)则远远超过了这一层面,AI的赋能远远超过以往的计算能力,它不只是“更快”而已,而是以一种颠覆性的方式带来了全新的可能。

当计算机工程(computer engineering)、计算机科学(computer science)、技术生态系统(ecosystem)和大数据(big data)汇聚到一起时,技术发展的临界点已经到来。更重要的是,技术变革的时代,人工智能(AI)起到主导的作用,而并非仅仅是辅助作用。

一个最有代表性的例子:在2024年,诺贝尔物理学奖和化学奖中,确实有部分成果与人工智能相关,而且是应用于医学的领域,更引人注意的是,这些获奖者有部分科学家并非来自传统的大学或研究机构,而是来自企业,譬如谷歌旗下的DeepMind公司。

这个细节其实非常值得关注,也值得深入探讨。即当下的大学面临一场系统性的变革,但有趣的是,大学的发展并没有赶上技术发展的速度,技术发展得太快,但大学还没有跟上。

过去,我们对科研学术(scholarship)的理解,认为需要有足够的时间去思考、沉淀,学术研究成果本应该是一个缓慢而沉稳的过程,可能耗时十年、五十年,最终才见成果。但现在,技术的发展已经进入光速的时代,很多技术五个月就能做出来,悠闲的学术环境已经很难保持。

以美国硅谷为例,是什么造就了硅谷这样的科技生态环境?硅谷之所以形成,很大程度上得益于威廉·肖克利(William Shockley),这位集成电路芯片的发明人之一,因为厌倦了美国东海岸的生活,所以搬到西海岸创办公司,而斯坦福大学刚好就在那儿,顺势积极参与其中。

在硅谷模式里,大学的角色负责吸引顶尖人才,顶尖人才能够催生初创企业,随后吸引大型企业进入,最终形成科技创新的良性循环,硅谷也成了半导体产业的象征。

硅谷模式也给我带来不少启发,我在新加坡做了36年的教授,有一半以上的时间担任领导职务,也做基础研究,同时也非常积极地推动创新创业,所以很了解其中的实际情况。

我们经常说,要推动科研成果的转化,这背后涉及系统性的挑战,并不仅仅是简单几个环节的事。我这次来杭州观察到,这座城市的科技创新生态系统已经非常成熟。为什么杭州能取得成功?因为他们跑得更快,就这么简单,这并不是“有没有钱”的问题。

杭州政府干预相对较少,行政审批也更加高效便捷,这种环境,自然而然就会吸引人才。

在我看来,让科技创新速度跑得快,提高行政效率和服务意识是非常重要的,甚至可以说,行政服务的效率和响应速度起到了决定性作用。


传统教育模式里,大学办事讲究很多规矩,不可以这样做、那样做,这样就跑得慢。

现在办大学,不再只是拼资金,或是名气有多大,而是拼行政机制是否高效、有没有服务性意识,如果行政机制做得好,科研人才自然愿意留下来,自然而然,更多国际性人才也会愿意加入。英语有句话是“Don’t just do things right,but do the right things。”(不要只是把事情做对,而是要做对的事情)

什么是对的事情?大学如何做得好?人才愿意来、有人来,还能带人才来,就这么简单。

我来到港城大后,我并不把自己当作校长管理者角色,而是服务者,我最喜欢用的一句话是“Approve”(同意)。

我经常对我的行政人员说,“你在这里,不是管理,不可以很威风地说不可以。你可以说‘我建议这样做’。”这样就变成服务了。

对于顶尖的科研人才来说,他们看重的是研究的自由度和创业的自由度。跑得快对他们来说是有益处的。有些人才是非常强的科研人才,我会告诉他们,“你继续做研究,不需要事事都亲力亲为,其他事情让我来帮你做。”我要想办法让这些人才信任我,这非常关键。

近期,我们港城大有一个年轻的副教授(Associate Professor)连跳两级,担当了讲座教授(Chair Professor)。我之所以让他连跳两级,是因为我想给年轻的科研工作者传达出一种信号,即“如果你做得足够好,你不必等。”如果一个年轻的科研工作者明知道自己再努力,但只能得到极小的职位晋升机会,他还会有多少动力呢?所以,对于年轻的科研工作者来说,时间、资历或年限并不是唯一标准。

我希望顶尖的科研人才来到这里能够在三年时间内从“好”变“非常好”,再用三年的时间变成“卓越”。这不仅是我的期望,更是我作为港城大校长的使命,只有通过系统性的变革,才能不断提高教授做出高质量研究的成功率。英文有一句话叫 increase the batting average(提高击球率),我希望每位教授都能做出有分量的成果。

顶尖科研人才进入高校,这只是一个开始。这一年多时间,我不光到处找顶尖的科研人才,我也花了很多时间物色合适的行政人才。没有现成的行政人才,我会培养年轻的行政人员,给他们机会锻炼。但如果有些岗位的人不合适,我就直接换人。我在学校也特别和各个学院的院长强调,“你有一个重要使命,就是引进人才,人才的成功是你的成功,他们的失败就是你的失败”。


现在我们虽然强调基础研究很重要,但更应该鼓励基础研究能尽快产出成果,然后申请专利。如果一个科学家做出了科学成果,但在晋升、激励机制上没有获得支持,是不会持续投入的,这是非常现实的问题。

2024年12月,我们与深圳市政府合作建设的“国家知识产权运营(深圳河套)国际转化试点平台”正式开始运营,一旦转化成功,大家就会明白,这条路径是可行的。现在已经有越来越多的技术成功转化并落地到企业,这正是因为大家看到了实实在在的成果。

中国虽然不是最早提出创新生态这个概念的国家,但今天,我们已经比过去好很多了。比如在杭州、深圳、苏州,科技创新发展得很快,这也得益于当地实质性地给予资源,再加上人的推动。这在欧洲就非常难。

现在内地大学也开始谈融合教育(即跨领域、交叉学科),我觉得传统的教学思维必须改变,过往传统学科设置文科理科分得很清晰,交叉不多,这不仅是内地大学的问题,很多大学在结构上也是如此,非常强调学科边界,比如某个领域就是某个领域,两者之间隔着一条马路,永远不交叉。

但我现在推行的学校实验室更象是一个“横向高速通道”(Superhighway Horizontal)。非常开放、流动性很强。每个教授虽然归属于个别学院,但在科研上不能被学科限制。在这个环境里,院长不能说“我不批准,你就不能做”,每位教授都有一定的自由权和判断权。

现在还会有人对AI表示担忧,认为可以用它来写论文、作弊,影响学习过程等。但教育的核心其实并不是考试,教育的本质是学习。我为什么要在意他所学的知识是被人类教师教出来的,还是被AI教出来的或是他自己学的?

我喜欢人工智能的地方在于,它是公平的。如果你够聪明,你就能学得更好,它能让每个人的水平一起提高。过去我们的教育体系总是偏爱最优秀的人,忽视了那些相对较差的人。也许有一天,这种情况会改变,你不一定非得在最好的大学,才能接受良好的教育。

正是因为这种新的范式变化,我们应该完全拥抱AI。现在在港城大,我们已在日常的学习中引入AI程序,这个项目的核心是为学生打造一个「AI个人导师」,这位AI导师会非常有耐心,而且几乎全天候在线。

我并不是一个会在意过去的荣誉和头衔的人,如果让我用一句话来谈起我的科学观,那就是“Why not? We can do it”(为什么不能?我可以做到)

很多人很惊讶地问我,都这个年龄了,为什么还要跑到香港来?我只看前方的路,不会往回看来时的路。


(原标题:我的科学观|梅彦昌:科技创新关键在于能否跑得快,而不是有没有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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