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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雨生所有的歌曲大全(张雨生的全部歌曲大全)

发布时间:2023-07-15 04:24:03

   序

  我从学校教育的牢笼里跳出来走进虚无

  主义的无限空间,投向分裂的怀抱。文

  字给了我一个有力的工具,准备盖一

  个较大型的建筑。我还年轻,我的

  建筑材料还不够多。也许我会盖

  个危房,也许我永远不能完工,

  但它决不是豆腐渣工程。因为它

  不以赢利为目的,它真诚而相对纯

  洁。它的真实使它发光,它的倒塌也

  不会伤及无辜,只会埋葬一个———我

   那么————来吧!

  0

   我几乎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开始叙述。这个夏天很热,我有点儿烦,我有点儿晕。我几乎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开始叙述。

  1

   从倒下到爬起来再到倒下是个必然的过程,所以,我索性匍匐前进。我在地上两毫米处观察你们,那极短的裙子不会在风中飘舞,它恰到好处地留下想象的空间。可幻想深处的真相,只是一片无聊的空洞和黑暗。

   我们在这里被称为烧了七八十度的水,只要再加一把柴,就能得到人才的头衔。而在地下爬行的我看到的是我们变成水蒸气推动教育产业化的巨轮滚滚向前,而后又凝结为水珠回到锅里接受烈火的继续煎熬。我们在无用功中上下徘徊,还得心存感激面带微笑。我想到这些时正收看电视剧《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我知道答案。

   我坐在一所民办大学的教室里,它的全称是西安外联培训学院——西北的早稻田。今年我上大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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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我抱着侥幸的心理参加了98年高考,然后落榜。我从北方的一个天很蓝的小城市来到西安。我把失利的原因推给上帝,他老人家不会跟我一般见识。

   火车上有我,我三舅,还有我妈。我三舅是我亲戚中唯一的大学生。我妈紧紧捂着皮包和夹层里发着汗臭味的钱。

   西安的出站口真破,我们挤出人群。天空灰蒙蒙一片,我瞥见城墙灰色的一角。西安是青灰色的,我的第一印象。

   西安外联学院的大旗迎风招展,像我一样三五成群的学生和家长站在大喇叭的轰鸣中一脸茫然,一身粘汗。我们像沙丁鱼一样被塞进接站车,大车气喘吁吁转身开去。我的头上是一条长而宽的带子,从行李架上一个摇摇欲坠的大包上垂下来。我直出虚汗。

   一个扛摄像机的和一个支着麦克风的站在我前面,长长的话筒杆直捅到我前座父女俩的头上。上车前我没注意他们在拍什麽,现在表明是跟踪专访。

   汽车一直往西开,溜着青砖高墙的边。

   “爸,这就是著名的西安城墙吧.”女孩忽然提高音量。语气有点生硬,台词挺熟,头回上电视吧。

   “对,这是全国保存最完整的外城。”他爸是知识分子吧,不象女儿那么紧张。

   摄像的那位一只眼狠狠贴着观察窗,那严肃的表情令我对女孩的脸蛋儿心生遐想,可我的位置只看到一条毛茸茸的马尾上下乱颤。后来得知她被某国立本科院校录取却毅然选择了西联。电视上管这叫西联魅力。早知这些我一定冲过去好好端详端详,最好还能跟西联魅力合个影。

   父女俩声音复原,继续研究没啥变化的城墙。

   我妈问我想啥呢,我说啥也没想。我说的不确切,我是啥也想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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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这城市对我是陌生的。它象其它城市一样有马路有路灯有小商小贩,有摊开右手让每个路人看手相的乞丐。我搓了搓左手的汗,搓下一层泥。我盯着手上浅浅乱乱的三条线,却怎么也看不出命运的方向。

   汽车依旧向前。

   那两个业余记者抢先下车,继续他们的跟踪任务。我真想过去一脚把他手里的机器踢飞,可火辣辣的太阳下我实在没那个力气。道德警告我这是嫉妒。

   我看着三个大包,我妈和他弟弟去办手续。我认为这就是我将度过三或四年的“大学校园”:几座红砖在外的老楼,几棵瘦弱矮小的行道树,小路上尘土飞扬。怎么看,都不如我在县城上的那所高中。

   我妈小跑过来说有种叫学历的有种叫本科你上哪个?我一头雾水。我说本科好听,就上本科吧。当那三千三百块捅进小窗口换回一张薄薄的收条,我成了千万自考生的一员。有趣的是当时我对此一无所知,我一直以为自考是扫盲用的呢。我学的是英语专业,我们全校都学这个。

   在来西安的三天前我在一家旅店的顶层参加口语面试,是我妈另一个弟弟推荐的。房间里摆满了各种宣传品,还有厚厚的一本在床上叫.一个难以判断年龄的女人考我,她用英语问我如果可以选择我想去哪个国家。我说加拿大吧。我常看到加拿大钾肥的广告,它给我的印象是加拿大到处是农场因为他们的化肥太好了。那女人终于听懂了并问为什么,我说我喜欢农场,我想有个农场。那女人笑了,然后用汉语跟我要20块报名费。她笑是因为那只是个假设而我当时的眼神显然有些当真。我没有选择,我哪也去不了。因为我是个穷孩子,因为我比另外十几万人少考了15分而被分入了另外几十万的人群。这群人统称为落榜生。

   我拿着录取通知书走出来,那女人夸我口语好胆子大,我心想高考要这么考多好。

   后来我才明白一切都是外延只有数字是内含。

   钱,就是一种数字。数字的意义在于可以度量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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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

   我们仨又被塞进了一个小型沙丁鱼罐头,显然刚才我对学校面貌失望的判断是错误的,于是又怀上一个新的希望奔赴真正的校址,努力忘记刚才那个收款处的喧嚣。

   一路上我没什么话。看着我妈鼻翼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我想说点什么又被沉闷的充满沙丁鱼腥味的空气憋了回去。这一趟光车钱就花了近千块,是我爸妈两个二十年以上工龄的工人月工资总和。去年,我妈退休了。

   三舅低头揉着被大包勒出红印的手。我后悔不该带那么多书,书是很沉的。书象人,有好有坏,其中最坏的一种叫教材。我三舅年轻时没少受这种坏书的害,后来结婚了在老丈人屋檐下住了几年,孩子五岁时才有了自己的房。房里很空,因为屁股后有一串数字,叫做债。为了让数值减小他拼命找小孩听他讲教材,他只会讲这堆害他不浅的坏书。他的谋生本领叫人民教师。

   车窗上的图画不断变换,出现了大片的麦子。我想到了农场,想到了我高中那个可爱可怜的县城。陕西的县城和其它县城一样有马路有路灯,有脏兮兮背书包跳着跑的小孩,也有大侠--只捡垃圾不乞讨的真正穷人。车到山前停住了,土墙似的校门挂着个字迹斑驳的牌子,黑字白底--西安外联培训学院。当地老农后来跟我说,这牌子以前是红旗仪表厂。

   一些千里迢迢赶来的学生和家长扭头就走,嘴里忽高忽低不干不净地说着什么。我的新希望破灭,我已经习惯了不抱太高的希望,这可以减轻失望的痛苦。我和三舅拎着包走向宿舍。我不能象他们那样说走就走,我没有选择,几千块的路费和学费让我没有选择,高校那高高的分数线让我没有选择。因为,我是大下岗时期两个随时会失业的国企老工人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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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 

   很快认识了宿舍的七个人:张凡、阿齐、付杰、马治国、王鹏、洪广,还有一个长得酷似马德华的,兰州的,我们管他叫小胖。

   我要说在学校的日子了。在我之前毕业的和在我之后滔滔不绝数以万计的兄弟姐妹们,如果你看了哪段认为难以置信,你可以承认自己的孤陋寡闻;但如果你说它是诽谤,你可以随时来找我,我磨好了刀在家等你。

   我校一直是阴盛阳衰,平均每五人才有多半拉男的。98年3500人的编制,楞招了将近7000人,不愧西安第二女子监狱的威名。在这种极不符合自然规律的人为封闭教育状态下,发生任何极不符合社会规律的事都不足为奇了吧。我不知写到哪儿会嘎然而止,我只有最有限的头绪。我记性早就不好了。但我仍真实地生活在你们身边,被你们笑,也笑着看你们。

   从80年代末90年代初开始,入学军训逐渐成为国立高校间流行的一件盛事,后来各地中学也纷纷效仿。在这个号称准军事化管理的私立大学自然更不能免俗。我认为此举源于“以劳动改造人”---即劳改---规范其躯体可麻痹其精神。

   8月8日这天傍晚近七千人身着迷彩手持板凳挤在一个废弃的大吊车车间里。空气中弥漫着几年也散不尽的机油味,地面油迹斑斑,窗户残破不全。但外面的观感却并非如此,白色的瓷砖平整地排列着,橱窗里是几张巨幅的彩照,校领导与各地来访的领导、名人或亲切握手,或并肩而立,脸上均是甜蜜的笑容和矍铄的光芒。他们称这进校门的第一幢建筑为“约1800平米的体育馆”(见西联招生简章)。

   我们在等领导到来,汗味油味人肉味混在一起,坚硬的小板凳使臀部不够丰满的我们左右摇晃。环视四周,一样的迷彩模糊了每个人的特征,这一身加解放鞋一共是75块钱,十天军训还未结束时我上衣的扣子已全数阵亡,可所有项目中并无匍匐前进这一项。

   领导终于来了,从两杠两花到一杠一花都有。前面肚子最大的那个边走边剔牙,很费了一番力气才来到 台中央。马上有人上来倒茶,领导刚要润润喉,院长已经起立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欢迎X部X区XX长XXX同志。于是掌声响起来,显然说的正是肚子最大的那个。那领导以气吞山河的洪亮嗓音讲述军训的重要性必要性以及需要性。这河东狮吼顿时把我拉入革命战争年代,一系列英雄人物呼啸而过:“向我开炮!”,“为了新中国,冲啊!”。直到又一阵雷鸣般的掌声将我拉回现实。那xxx同志终于将已在手里转了750度的茶杯端起来,狠狠地抿了一口。接着是两杠一花,依此类推;然后于院长补充发言,然后杨主任做补充于院长补充发言的发言,依此类推。当时我还觉得院长讲的挺好的,现在我觉得他记忆力真好,两年以来大小讲话都是这套词,连语气停顿都少有误差,不能不令人钦佩之至。

   当一学生代表双目如炬双颊赤红地做义勇填膺精忠报国式发言后,大会在一片团结热烈的掌声中结束了,又一次贯彻革命传统教育取得圆满成功。最后这次鼓掌比哪次都激昂都热烈,起立时有人揉着发麻的屁股说终于熬到头了,其实过来人都知道,这仅仅是个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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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

   军训对不少人是个新鲜事,我在高中就领教过了,因为我来自隆化存瑞中学。董存瑞都知道吧,谁再敢说他举炸药包自杀是迫不得已我抽谁。据我对当时解放军的了解,他们决不是那种人。现在的人根本无法体会人家那时的高尚情操和伟大信仰。当然,这也不能赖我们,那还不全靠大环境熏陶。那叫人民素质,那叫觉悟。

   言归正传,军训开始。烈日骄阳不用多说,天下军训都差不多。最容易发生的事就是女生爱上教官。十天时间女生就发现原来男人应该是这样,才不是身边这一群白面书生奶油小生瘦弱后生嬉皮笑脸先生。男生们虽心中忿忿不平但也只有虚心学习的份,谁叫高中三年整天闷在教室里来着。到头来驼背近视一身毛病未老先衰依然落榜。

   女生与教官的书来信去纠缠不清直到大一过后才因远水不解近渴而慢慢平息。

   军训第三天我给家里的女朋友打了个电话,她是个钢琴十级的艺术类考生,因文化课差10分而落榜。高考完第三天,我与她融为了一体。她是我第一个女人,我不是她第一个男人。电话那头她说决定补习了。挂断电话我喝了第一瓶陕西啤酒,名叫汉斯。

   一天队列下来两个地方最抢手,一是澡堂,二是食堂。排了半小时队,我端着一碗面条满食堂找座。真有一个,旁边那女生梳一条毛茸茸的马尾辫,好眼熟。我坐过去,忍不住开口:

   “你也是新生吧。”是句废话,看军装就知道了。

   “是呀。”女孩儿的眼睛还真漂亮。

   “那天采访的是你不?”

   “嗯?你看见了。那是咱们学校老师,拍我们入学给陕西台作报道,蛮累的。”

   “播了吗?”

   “不知道,咱们看不上电视,我们家也收不到。”

   “你是哪里人?”

   “江苏镇江。”

   “我是河北承德的,冯刚”

   “哦,我叫陈馨”

   我结识了“西联魅力”。

   后来才知道陈馨跟我是兄弟班,就是坐在一个大教室里上早晚自习,归一个班主任管着。

   教室是由厂房改造的,很多房间通风不良光线不足根本不适合作教室,可学校仍然喊节能,电灯经常在上课时突然熄灭,又在一片抱怨声中打开。我们从天南海北走进同一间闷热的教室,坐着容不下半个屁股的长板凳,缘分呀......

   军训五天了,有来信了。谁也不认识谁,只好大声喊。我捏着一封承德医学院来的信,嘟囔了一下:“谁是肖晓呀?”前排一女生回头:“干嘛?”

   “啊,你就是呀。你的信。”

   “哦,谢谢。”

   “我也是承德来的。”

   “......”这女孩儿小得说她刚上初中都有人信。

   “你是哪个学校的?”

   “承德一中。”

   “我是三中的。”老乡见老乡......

   “哦。”她回过头去,我满脸的笑容有点发僵。

   她长得象只小兔子,高中外号就叫兔子。这会儿她正坐在床上看我打字,她说第一天见我感觉确实是傻到一定程度了。哈!总觉得女人一有了性经验就柴了,眼神也散了。可她跟我这两年却越发滋润,目光一如当时那般清亮,至今我仍不能长时间对视。我心里有鬼?!或许是吧。

   我在努力回忆两年多前的每个情节,但抓住的只是些难以拼接的片断,更难拾起的是当时当事的心情。我无法回复当年的我,我难免不会把现在的思维强加给那时的事件,以便抬高自己同时压倒别人。索性我就把现在的自己也抛进去,看看我能有多冷静,看看我能有什么好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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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

   很热的八月,宿舍八个小伙儿跪在床上叠豆腐块儿,一会儿教官就来检查。我叠得不好,检查后我就再没叠过。阿齐可是很坚持了一阵儿,直到大家都认识到被子毕竟不是豆腐,是睡觉用的。可为啥这个不言自明的真理还得兜圆了圈子才返回原地。长征年代的老革命是不是每天都把被子叠成刀切斧凿状再继续逃命,保留火种。不对呀,他们来得及带被子吗?!

   接下来是学五步拳。男生抻胳膊拉腿,喊声振聋发聩。但吸引我的是女生被汗水浸透的迷彩衣,以及忽高忽低或坦荡如砥的胸部。我不是流氓,可不知何时染上这流氓习惯。后来发现不光是我,左金也有,二宝也有。哈哈哈,别乐,你敢说你没有?!

   休息时间,我拿着连长的大喇叭唱了首张雨生的老歌,事后宿舍的说象驴叫,这叫驴的外号就很流行了一阵儿。可也有女生说一直挺烦我,只觉得唱歌好听。我只好全部回敬个龇牙一乐。

   我近来很少唱歌了,嗓子都紧了。那回是张雨生刚移民到天堂十个月,地下以纪念他为名义的正版盗版余热还未尽。那两年天妒英才,黃家驹、张炬、海子、顾城相继而去,而挣死人钱也蔚然成风。商品经济发现人们的任何一种情感寄托都可以转化为价值,于是大家为了保卫羞涩的钱袋,只好愈加铁石心肠。也是在那几年,发展中的中国盗版业开始如日中天。还是用一个网页的序言来纪念我们年轻时的音乐导师吧--“他们为音乐而生,但在人间绝望了,于是就到天堂里继续追寻......”

   当我又多学会两首革命歌曲,军训接近尾声。最后一项,拉练。几千人浩浩荡荡向前,不知道目的地,反正跟着组织走,紧抓住领导的手准没错。在某部训练场停下,然后铺天盖地地排开,打五步拳。难怪学校总以人数做宣传主题,果然人多力量大,拳虽打得七零八落,那叫喊却是排山倒海,震耳欲聋。不久我们就在橱窗里看到了俯拍的照片: 台上一排小花伞,下面分不清男女,看不出高低,绿油油的一片,活象一地七分钱一斤的油菜。我们当时也确实出了油。可我们的意志真加强了吗?我们是吃苦耐劳提高了还是奴性提高了,我不敢断言。我只知道我们去的时候象义和团,回来时是敦刻尔克大撤退。

   终于能休两天了,一群一群男男女女跳上个体中巴车,下山,进城。我们宿舍和这几天熟识的几个女生也楞挤了上去,一个小时的颠簸,下车时真象赶集的老农。这城市对我来说是宽阔而繁华的,我终于有机会好好端详端详它。我们先逛了几所真正的大学,那自卑感令我后来十过其门而不入。张凡、李倩、大姐(虽海拔只有一米五,但76年生人,不敢不叫大姐)这几个老西安带我们遍地吃小吃,都是大海碗、大块头,辣的辣死咸的咸死,感觉是刺激新鲜。

   现在我跟二宝坐在那儿常说起那时如何如何的纯,纯得跟傻X似的。二宝乐着说那会儿上街打的大家都抢着掏钱,我说那会儿一跟姑娘聊天都说自个儿中学打架多么多么地狠,现在如何如何地改邪归正了之类的。人人心里都充满晶莹透亮的理想,一捏都能出水儿。确实跟傻X似的。

   我到西安看的第一本书是《废都》,看得很吃力,最后以每天三页的速度啃完了它。除了对小方格里的删节心生联想外,更多的是滞重。滞重在这青色的废都。在西安这两年很少去名胜古迹,可到处找自考考场让我几乎跑遍了内外城。在旅游车开不进去的巷子里,在五星级酒店后面油渍满屋的小吃店里,才是真实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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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

   头一周刚安好宿舍电话,打校内不花钱,大伙儿常常一聊就聊到凌晨四点,当然是跟同班的女生宿舍。第一批小情人的感情基础就此构建。最能长聊的除了睡在我下铺的兄弟张凡,就数“女生”阿齐了。阿齐的聊友比较单一,就李倩一个,是军训时刚认的妹。那可是个超级大喇叭,好多小道消息都由此而来。

   又是一个半夜两点,大国、付杰、王鹏我们几个上铺的睡意全无,张凡又在舌战群“妇”,游刃有余。他是乡下进城来的,高中时曾对着ESPN苦练香港普通话,终练就一副磁性嗓音,开学不久进了调频台而一鸣惊人。他正神侃得起劲,阿齐又开催了。我们可最不爱听阿齐聊,没治,听着吧。于是李倩的标准陕西大嗓门又清晰传来:

   “死人,我打半天了都占线。”

   “还是张凡呗,你们宿舍睡了没?”阿齐依然温柔。

   “没呢。我们听说死了个学生。”

   “啊?!”

   “听说是哪个县城来的女孩,来晚了没分上宿舍,就都挤到南区那边的老楼里,那儿很久没人住了。”

   “哦。听说还是大通铺吧。”

   “好象是。有天突然发烧了,到校医室大夫也正忙,那两天军训,感冒发烧特别多,看也没看一律全打青霉素。那女生30多块挂了半天吊瓶就回宿舍了。烧一直没退第二天早晨就叫不醒了。”

   “那到底得了啥病?”上铺的几位屏息凝听。

   “学校封锁消息封的可严了,这还是她们宿舍人传出来的。那墙外都是麦子地,蚊子特多,咱们发的那破渔网蚊帐根本不管事儿。说是被蚊子传染了脑膜炎。”

   “后来呢?”

   “说她家挺困难的,学校给了几万块钱把事儿给压下去了。”

   洪广憋不住了:“操!几万块买了条人命呀!”他爸是一个山西煤矿的头儿。

   “那就这麽完了?”阿齐的声音还是细细的。

   “就完了呗。开学后南区的都搬回东区来了,有的住老师宿舍,有的住在原先的招待所。”

   “大老远跑这儿奔了个死。”睡在门口的小胖嘟囔了一句。

   “这医务室得负责呀,误诊死人啦!”张凡一激动我就直摇晃。

   “屁吧。那哪叫大夫,屠夫还差不多。”我们老一脸沧桑的大国发话了。

   “学校怕再出事儿好像要把未县航天医院的请过来。”李倩那边也乱哄哄的。

   这时宿管老头拍门了:“开门!开门!还想睡不想了,你看都几点了,明天不上课啦,啊?!!”

   全体迅速闭嘴,老头又拍了几下就走了。

   “我操,学校一下招这么多人,能不出事吗。这他妈叫什么事儿呀。”付杰压低嗓门。他是陕西汉中人。“n”、“l”不分,教好几次了也改不过来。

   我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黑暗中好像能看见一个女生高考落榜又东拼西凑借钱奔号称“第二希望工程”的西联院而来,然后在大群发疯蚊子的嗜咬中,挣扎一夜,不再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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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

   李倩看上阿齐了,这我们都看出来了。大伙儿一块儿在操场乘凉,这俩老拣黑旮旯钻。好几回差点被巡逻的老师抓着,幸亏我们一起拥上去,手电一照象征性地赶两句就走了。我院《十不准》第二条,不准男女生谈恋爱(支持同性恋?!)。后来我又拜读过那本《唱大风》,中间有经典的一句:全校几千名学子无一人谈恋爱。哈哈哈,作者同志您自己信吗?

   学校接到家长电话,问为啥宿舍电话老占线。总机查下来,一晚上抓了十二个电话长聊的,幸运的李倩恰在其中。老师通知她,将得到于院长的亲自接见。可惜那会儿还没有“陕西风采”,要不她肯定中了。

   她刚一回来,我们就围了一圈。这属鸡的小丫头活象只三天没下出蛋的母鸡。

   “嘿,于爷爷都说啥了?”

   “还能有啥。说电话聊天多么多么耽误休息和学习,要不想上趁早退学,好多人正想进进不来呢。”

   “不会给处分吧。”我们都挺怕这招的。

   “说下不为例,让写份检查交上去,再写份大的贴在主干道的墙上。”

   “得,买纸去吧。”

   李倩和陈馨到学校商店买大白纸、毛笔和墨汁。那纸还真好,写检查都可惜了。可独此一家,别无分店,听说是于院长家亲戚开的,买吧。出门回头一看,原来这家叫豪华商店。

   她俩站在楼下喊我和阿齐,我们被抓了劳工。我执笔以多年熟练的经验一挥而就,阿齐拿着胶水跟我去贴。到那儿一看,一片大白纸紧凑而整齐地排过去,细一打量都是“本人对半夜打电话认识不足,铸成大错,深刻检讨,追悔莫及”云云,且均是一男一女间隔排列,笔迹一致。呵呵,我为阿齐暗暗庆幸。

   没地方了,只好贴在基础部办公小院门口。正午的太阳照着,过往的人看着,我刚抹了几下胶水就满脸发烧。贴完才发现我们的纸比别人大多了,人家都是一裁两半,一式两份,就我们傻。管不了那么多了,溜吧。走出两步我又回头欣赏一眼,只见一片白纸边是几个醒目的板书大字:“高举邓小平理论的伟大旗帜”。

   走到喷泉边,远远看见于院长手扶将军肚正向远方凝望,白衬衣在烈日下分外耀眼。瞬间使我联想到毛 晚年的某张伟岸照片,只是腰围似还不及我们敬爱的于爷爷。

   后来校内电话就收钱了,三分钟一毛。电话长谈偶尔才敢享受一把,打骚扰的机会也少多了。不过自从张凡做调频节目时说了电话号码后,我们的骚扰电话就没断过。张凡总是以一当十,兵来将挡。那套磁真可谓天花乱坠,一般小女孩所向者皆披靡。打电话的多是预科生,所谓预科就是初中毕业就来这儿学英语,接受两年不完整的高中教育后大部分升入大专部考自考。这批人的普遍情况是:口语说得好,能玩也能闹,花样长翻新,素养没多少。本该是活得很尴尬的一群,可他们自己一般都不觉得。(哎哟,谁他妈扔的砖头!)

   有天带班老师张莉开班会:“居然有男生把骚扰电话都打到教工宿舍来了,开口就问有河南的没有。太不像话了!”

   哈哈哈哈,其实一点儿都不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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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

   那阵儿我们是极端孤独的吧,我想。女生到处认哥,男生更是展现男子气概大包大揽。陈馨和李倩是我妹,同时李倩还是阿齐的妹,而肖晓是我们全宿舍的妹,简称“舍妹”。

   当哥的最重大责任就是打饭。面对长长的人龙要气定神闲面不更色,用猎鹰般的目光寻找缝隙,以长臂猿的迅捷插入饭卡,最后面带胜利微笑靠熊的体魄挤出人堆,只留给身后一串尖叫和漫骂。而当妹的只管把大包小包摆满板凳望穿秋水即可。这默契无间的合作确使兄妹之情日益加深并不断升级。

   可当阿齐神色有异地接到封信,我们才知道他早有个女友在华县复读。晚上热得睡不着,大伙儿就催他讲讲。哦,也是高三才好上的,跟我还真像。我望着黑黢黢的天花板想起了远方的女友。我一直没写信,我懒,也怕耽误她学习。她就快过生日了。

   我们一看阿齐的神情就知道李倩没戏了,后来李倩也只好安心当妹,直到追上崔征。

   昨儿我和肖晓下晚自习照例绕教学楼转圈儿,又碰上李倩和崔征他俩,难得见他俩和颜悦色地溜达,赶紧过去搭讪。

   “哟,今儿没打,少见呀。”我一看崔征是越来越瘦,李倩可是越长越性感。

   “乌鸦嘴,明天我俩就两周年啦。”李倩一脸幸福。

   “真的!不易呀,跳墙出去庆祝一下吧。”

   “这不正想呢嘛。”

   “崔征啊,又要辛苦你了,哈哈,用我推荐个宾馆不?”

   “滚!”李倩要上脚,我赶紧跑。

   我和肖晓继续绕圈儿,半天没话。

   “咱俩是哪天开始的?”她开口。

   “啊?没记。咱记那干嘛,还得花钱。”

   “也是。你说他俩天天打,也能好两年。”

   “越打越亲,他俩就这类型的。哎,咱俩比他俩长吧。”我使劲儿想。

   “没有吧,不过也差不多。”

   “我记着那会儿是崔征追孙娜没追上吧,后来我帮李倩递了个话。开头崔征还不太乐意,过一阵儿不知怎么就成了。”

   “这些都算时间长的了。两年,都干了些什么呀……”

   什么呀?什么都有,也什么都没有;什么都变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变。

   那会儿阿齐穿得挺土的,考完自考我们去逛轻工市场,大家帮阿齐挑了他的第一条牛仔裤,几个女生一片尖叫,全说你怎么不早穿!于是阿齐的牛仔开始越来越多,牌子也越来越亮。我很快忘了他是个乡下来的孩子,也许他自己也早就忘了。

   忘了那是哪一天,阿齐垂着头叫我到门口,递给我两张信纸,是家里那口子来的。前面风和日丽,后面说以前的男友现在跟她在一起补习,对她百般照顾,无微不至,如何如何。结尾是“我不知该怎么办,你能告诉我吗?”我问阿齐咋办,他说不知道。

   我进宿舍一说,他们就骂开了:

   “当婊子还要立牌坊,”张凡对这事儿最敏感“她要是选择你就不会写这个问你了,狗屁!”

   “咱写信臭骂她一顿算了。”我倒不太激动,最近这事见多了。

   “甭骂了,我就回封信好说好散吧。”阿齐声音越来越小。

   “便宜她了。”77年的大国咬了咬牙,可他在这方面明显经验不足。

   阿齐回信的结尾是“这半年多我没干一件对不起你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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