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告文学,作者浩然,原载1989年6月22日星期四《河北日报》第四版
一、一个手里没有端着铁饭碗的农村党员,他的生活道路应该怎么走才合情合理?他的精神境界高到什么程度才值得敬佩、值得值赖?
高惠原来是三河县段甲岭人民公社八百户大队的党支部书记。如今仍然是这个村的“第一把手”的党支部书记,却常以企业家的身份出现在宾客面前。职务的全称是“河北省三河县段甲岭镇燕山实业公司总经理”。
他今年52岁。要讲历史,十分简单,象我们北方农村许许多多基层干部一样的简单:土生土长在八百户一个中农家庭里,兄妹6人,他居长。因为农村教育的落后,都成了合格的公民,还在念高级小学。后来,由于年轻人的热情,由于想到外边闯闯,干点有出息的事,他主动报名服兵役,参加中国人民志愿军,到了朝鲜。他在异国他乡,既没有象“80年代人”那样,捞回点冰箱、彩电、录像机之类的“外快”,也没有得到什么可以向“土包子”们炫耀的新奇见闻。在那儿他依然干活,帮助朝鲜医治战争创伤,重建破碎了的家园。第二年撤回国内,一气开到大西北,驻扎在第一个原子弹基地。他仍旧干活,只不过换了手里的工具,不再撸锄杠,抡镐头,而是当了钳工。1960年工程完竣,他的大腿患了关节炎病,只好复员回乡,到县城汽车修配厂当工人。一年后又来了个“落叶归根”,从此开始了基层干部的生活;民兵连长,生产队长,大队长,党支部书记,一直到如今,干了18年。18年辛辛苦苦而又风风兩雨地过来了。在段甲岭的政治经济的历史舞台上,他没有成为叱咤风云的人物,也没有干出惊天动地的大事业。但是,18年来,上级总认为不让高惠挑八百户这副担子就得“天塌”,群众觉得没有高惠在头边领着就要“地陷”;政治运动一个跟一个,村干部换了一批又一批,高惠一直没有隐退,没有倒下,即便有过波折和摇晃,上级领导和下边群众终究会默契一致地认为没有高惠不行,想方设法再把他扶到八百户领导的位子上。从这里,我们不难看到作为基层干部高惠的存在价值:虽然普通,但却重要。人生在世,还有比自己在别人的眼睛里不可缺少更为有意义和更加荣幸的吗?我们党的各级干部,如果个个都能在人民心目中成为和保持一种他们“不可缺少的人”的位置,我们的党就会显示出光荣和伟大,我们的革命事业就会常盛不衰!
基于这样一个认识,我決定专门访访高惠,写写高惠。
有人给我泼冷水,说高惠并不象他如今在领导者面前表现得那样“革命”和谦虚,实际上他很自私,很狂妄。还揭高惠的“老底儿”,用来证明他们的观点。
高惠的老底儿,我倒也知道几件事。1960年合并后的三河县和蓟县,新创建一个汽车修配厂。修配厂的工人都是从农村选拔上来的积极分子。给生产队赶大车的车把式占了一大半,好多人连汽车都没有坐过,修理汽车谈何容易?这时候,从部队复员的高惠被派进来,因为他是从机械化部队训练出来的四级钳工,不仅成了技术骨干,还当了车间主任。有的人对此不服气,有的人瞧不起他,但又无可奈何。有一回撺汽车,很多短缺的零件都得靠高惠给车出来用,白天干不完,就在晚上打夜班。那会儿,正是三年困难时期,得饿着肚子、勒紧裤腰带干。到了半夜里,埋头干活的高惠发现,厂长带着别的工人到食堂里吃夜宵,光把他给丢下了。他忍着气没吭声。到了第二次加班,别人照样吃夜宵,还是没有他的份儿。等到第三回遇上这类事儿,他再也忍不住,找个茬儿,跟厂长吵了一架,不留余地地宣告:“我不干了!”随即捆上行李卷回了家,无论怎么动员,他也不肯再回汽车修配厂去上班。
知道老底儿的人指责说:“这就是高惠。因为没吃几顿夜宵这丁点儿小事,就不革命了,多么自私呀!”
1968年,正是“文化大革命”搞得地动山摇的日子。在八百户当了七、八年领导干部的高惠,既没有挂过牌子,也没有戴上帽子游街,甚至连大字报也没有人给他贴几张,反倒得天独厚地进了新的领导班子,可以继续向社员发号施令,社员照样听他的指挥。这一年冬天,被造反派打成“叛徒”的老支部书记李瑞,跑到北山大牛沟跳崖摔死了。别人都说他这是畏罪自杀,死有余辜。独有高惠被吓得脸色苍白,闭口不语,象丢了魂一样惶恐不安。
从此,他不仅对抓工作消极应付,后来竟然托人情进了宣传队跑到燕郊,一躲就是两年。领导和社员一次又一次地找他,动员他接茬儿当干部。高惠对此软磨硬抗,还说:“十六条说群众的眼光亮,我当群众,眼光就亮了。你们就算把刀搁在我脖子上,这样的干部我也不当了!”
知道老底儿的人说:“你看高惠哪有一点儿革命精神。人家都是为革命杀头好比风吹帽;他可好,别人自杀,把他吓破了胆子,怕死鬼儿。"
我在访间高惠的时候,提到了上面说的两个间题。
对第一个间题,高惠回答说:“一个月挣30多块钱薪金,不用说养家口,连我一个人吃用都紧巴。在厂子里顶属我技术高、干得多,凭什么另眼看待我?我这人就这么个脾气,金钱可以受屈,气不能受!”
对第二个间题,高惠回答说:“那时候乱糟糟的,连是非都没有了,还咋干工作?死得死的是地方,不清不白地冤枉死,我不干!”
他对第一个间题的回答我能够理解和接受。他对第二个间题的回答我有疑间。因为事实上他在1972年便重又上台了,而且过去是大队长,这回却当了八百户的第一把手;当时也还处在“文化大革命”时期,难道那时候就有了是非吗?
他很动情地给我解释说:“人有脸,树有皮,群众看得起,领导抱着希望,硬是打坠不起来,也怪不好意思。一位从上面下来的老领导的一句话,就把我的心说活了。他说:天下虽大,把哪儿搞好,也不如把自己的村子搞好;老婆孩子都住在村里,他们得活下去,你也得老在这儿;搞好了,别人家不受罪,你们家也不受罪。……”
高惠的这些话不怎么铿锵,但很朴实;不怎么崇高,却十分真诚。农村的党员干部,实质上仍然是个农民,不能用挣薪金、端铁饭碗的标准要求他们。设身处地为当时的高惠想想,他的处世态度和为人准则,都是合情合理、无可指责的。恰恰相反,从他吐露的这些朴实而又真诚的心里话,倒使我看到高惠那可爱的个性和可敬的棱角。
二、在“大势所趋”面前,他只能退让,同时多了个心眼儿。当他发觉再退让,就要翻到山沟里去的时候,就来了个勇敢的急刹车。
“把哪儿搞好,也不如把自己的村子搞好”这个不怎么高阔的信念,成了高惠的重要精神支柱和干革命的推动力。他在八百户当了整整10年党支部书记,而且当得满不错。
他上台那会儿,八百户土地产量每亩380斤,人均收入只有几十块钱。他接过当时喊得最响的“农业学大寨〞口号,按照他个人的理解带领社员学大寨;想方设法,拼命苦干,使土地多打粮食,让社员多分钱,把八百户这个村子搞好。10年间,他们填平了7个大坑、3道大沟,铲了6片老坟地;打了十几眼百米深的机井,使1000亩平地、300亩山坡地“旱田变水田”:4个生产队每队有了1台手扶拖拉机,大队有了两台55马力的“东方红”,从播种到打场、入仓,基本上实现了机械化。士地产量提高到每亩850斤,人均分配达到107元。此外,还建造了几十间集体用房,盖了一座两层18间的“知青楼”。八百户村在河北省挂上了号。
成绩,使高惠看到了自己的能力,坚定了信念,也弘扬了他的雄心,他想把八百户搞得更好、更拔尖儿。他带领干部班子制订八百户的远景规划,除了开辟果树园,还创办起就地取材的工厂企业。
就在这个时候,上级下达指示:农田必须包产到户;企业必须承包到人。周围的村子闻风而动,有的不仅把生产队解散,把土地、企业、机器分掉,连办公室、饲养场和库房都拆毁瓜分了!高惠在惊愕中按兵不动,坐阵观望。他认为:八百户跟别的村子不一样,就照原样搞下去也能发展,有了开放搞活的新政策,八百户还能在原来的基础上更快地往高层次发展。
公社领导找他谈话:"你得紧跟中央精神,得跟党保持一致呀!”
他理直气壮地回答:“我记得清清楚楚,你们传达的中央文件上说该统则统,该分则分嘛!根据我们八百户的情况,就应该统,不应该分。我怎么没跟党保持一致呢?”
“你睁眼看看咱们全河北省,咱们全三河县,咱们全段甲岭镇,哪个人敢找借口顶着不办?你这样僵化、保守地抱着旧皇历,可要犯大错误!"
高惠从《河北日报》上看到了“全河北省”。
高惠从三级干部会上看到了“全三河县”。
高惠到镇子上走一走,从左邻右舍的实际行动上看到了“全段甲岭镇”。
他万分苦恼的同时,本来已经拿定的主意发生了动摇:“上边的政策果然是变了,别的村也都变了,八百户不跟着变,真可能要犯下个反对党的错误……”
他不得不一咬牙,先把南洼的800亩平地按劳动力分下去70%,按人头分下去30%。接着,把300亩山坡地和果树园子也都分下去了。
那一天开干部会商量分牲口和分劳动工具的事。这个人一个主意,那个人一个办法,七嘴八舌地吵嚷了半天,也没有统一起来,只好休会,回家吃饭。
高惠走出大队办公室,心里既沉重叉烦乱。他没有回家,不知不觉走到场院,又走到野地里。他伫立四望,感慨万端。
天上那些伸展的电线,地上那些纵横的渠道,那些机井,那些水泵,都是他领着社员一点一点修建起来的。如今土地分成条条块块,水电设施由谁来管理?由谁来保护?由谁来维修呢?……从水电他联想到停在场院的农机,从农机他又联想到每一个生产队的房屋……
下午,会议继续。
有了主意的高惠语重心长地对大家说:“地分到户,咱不反对,也反对不了。可是各家有了地,不能回到老祖宗的旧道上去,再用人拉耠子子下种子,也不能再靠老天爷下雨保庄稼。地分了,谁家也用不开大拖拉机,就得卖掉。卖了拖拉机秋天耕地怎么办?机井是集体出力打出来的,还得大家使用;要是分给个人,到时候不让别人使水怎么办?还有管理方面的一大堆间题,一家一户谁也弄不了。所以,我主张大型机器和水电设备不分,仍旧由村里集体管,大家用!”
村干部全都是农民,水电都关联着他们的切身利益。听了高惠这实实在在的话,都表示赞成。有的说:“赶快保住吧,要象别处那样大拆大卸地毀坏掉,后悔可就晚了!”
第二天清早,他们把干部会的决议变成实际行动:一齐动手,把2台拖拉机、4台手扶、5台变压器、20多台水泵,还有脱粒、扬场、铡草等机械,以及将近30台大小电机,全部入库封存。
在搬运东西的时候,高惠悄悄地告诉一个可靠的干部说:“别都塞到那几个库房里去,4个队的饲养场、办公室,凡是能盛东西的房子都搁上几件。"
那干部奇怪地间:“那样不是太分散了吗?”高惠压低声音说:“为的是一举两得—保住机器,也占住房子,谁也不用想拆一间!”
那干部乐了:“嘿,你真有个心眼儿!”
高惠多了这么一个心眼儿,结果出现一种与众不同的局面;别的村在分了地、散了队之后,把空下来的饲养场、库房,甚至办公室都拆毁分掉了,八百户村100多间公共房屋不仅1间没有损坏,有的还给修上了窗户,有的垒起院墙圈了起来。
八百户村把地分了,把机械、水电设施和房屋保护起来了,还剩下一道关口;大队还有两座石子厂,1座构件厂和1个灰窑这4摊企业怎么办?
上级指示;象别的村一样,包给个人。
高惠对自己千辛万苦操办起来的企业,更是“心头肉”,一句话就交给个人,实在舍不得。他想了好多主意,也没有想出个能够应付过去的主意。
上边三令五申催得紧,下边有人红了眼地想抢到手,甚至传出谣言:高惠之所以迟迟不肯把企业交出去,十有八九那里边有他私人的股子。
这话传到高惠耳朵里,他生气地说:“包就包吧。先搞一个试试,对集体没利的话,谁说啥我也不答应。"
被当做“承包试点”的是石人沟的石子厂。这一试不要紧,可把高惠给烫疼了,同时也把他给烫得坚定了。
那个石子厂以每年交给集体84000元承包费包给一个人。承包人把石子厂弄到手里,既不开山也不碎石,只是把集体搞那会儿花血本开采、粉碎的1000立方米石料,以主人的身份,一车一车给卖了。石料卖光,大把票子装进腰包,才27天,就找干部宣布退包。他按27天给了2000多块钱承包费,一拍屁股走了。
干部一见这情景先是傻了眼,随即明白上了圈套,吵吵嚷嚷要跟那小子打官司。
高惠痛苦地摇摇头,摆摆手:“算了吧。就算我们能把官司打赢,他再接着承包,也不能把厂子交给他呀!他根本就不会经营管理,更没有经验技术,只想着捞钱。我看透了,这样的承包,就是把大伙儿的东西白白送给胆大不嫌寒碜的人。咱们不能再上当了,厂子还得由集体搞;要不然,八百户非翻车翻到山沟去不可!”
不把企业彻底承包给个人,上级不答应,三番五次下来人催促,退迫他们就范。
高惠这一回铁了心,当众宣布:“只要这个支书还让我当,这种把公众集体的财产白送人,富了少数、坑了多数的事儿,我就坚决不干!”
他这一次有胆有识的急刹车,为以后的八百户村走上“共同富裕”的道路,保护下极其重要的基石和条件。
三、他不是先知先觉,也曾经迷惘过,并朝着“向钱看”的人群倾斜;不过,他很快就自觉地返转回身,接着搞“对得起共产党员良心”的事业。
被段甲岭人骂了几十年的“金钱”,简直臭不可闻;除了搞大批判的会场上拉出它来鞭打一顿之外,无论人前背后,总是把它压在自己心灵深处的“五行山”下。改革的浪潮涌来,好象释放了它。当金钱大模大样地出现在大庭广众面前的时候,让段甲岭人忽然惊讶起来:它并不臭,而是很香;它并不丑,而是很美;香得诱人,美得勾魂。于是乎争先恐后地朝着”金钱”扑过来。明里暗里,你争我抢,形成一个“向钱看”的热潮。这股热潮,至今也没有降温,只是抢到手的人笑逐颜开,抢得少的人抓耳挠腿,没拾到的人愁眉苦脸。
在这种新鲜而又奇异的氛围当中,高惠不可能不受到感染和影响。一方面他没有丧失对八百户村人民的责任心,所以他担着风险为集体保护下两项重要生产资料:一是农业机械和水电设施,一是几摊小企业。另一方面,他也效仿邻村那些“率先富起来”的党员干部,成了一辆大解放和一辆嘎斯的主人,凭着他熟人多、门路广的优势,也跟着大帮抓起钱来。
“当时我不服气,别人能先富起来,我也不会落在后面。不偷不抢,凭本事挣,也没啥危险。可是我没有放开手干。要放开手干,只挂个名,到节骨眼的地方搭个话,拨拉拨拉,大把票子就能送到家里来。”高惠回忆起那种情景,语气沉重地说:“我干着总是不踏实,心里边闷闷的。自己是个党员,当多少年干部,就喊了多少年为人民服务,一下子改变成为自己抓钱了,真不是个滋味儿!”
在那段日子里,经常有乡亲心急麻慌地找高惠。有的到家里堵,有的在路上截,都是想通过高惠的情面和门路给安排个挣钱的工作。
有一家人,老头子80多,老太太70多,大儿子当了养老女婿被招走了,二儿子虽在身边,却是个羊角疯病患者。3口人轮番地向高惠诉说穷困的难处,要求他给找个能得到温饱的路子。
高惠对这件事很为难。象这类不是老就是残的人家,你给他把庄稼种出来,他都收不回家里去,到哪儿找挣钱的活计呢?他高惠要是有个厂子,当然可以给他们安排个适当的事儿做,给他们一碗饭吃。然而高惠没厂子,只有两辆汽车,汽车只能用司机,不能用老弱病残人!
有几个年轻力壮的人,也求高惠给找事干。高惠不耐烦地说:“段甲岭那么多厂子,哪儿没活做,就是到北山推石头子儿也比闲着强呀!
他们回答:“厂子都包给个人,轻活人家拉三亲六故干,重活人家从长城外边、大山里头雇廉价劳动力干,哪有我们这些人的位子?”
最让高惠吃惊的,是那些曾经当过生产队干部的人也“失业”了。他们把自己分到的那点土地收拾完,只能呆着。他们对高惠说:“你得想着我们点儿,别把我们给忘掉!”
这样的话,久久响在高惠的耳边,响在高惠的心里。他的心里翻江倒海般地折腾,夜里躺在炕上都被折磨得睡不着觉。他想:新政策一推行,确实让少数人有了先富起來的机会。可是,八百户村有200多户人家呀!而且眼面前的挣钱的机会越来越少、越来越难了,如果长此下去,多数人不能跟着富起来,八百户能够富裕安定吗?
……
有一天,八百户村的人,看到一个异乎寻常的变化:高惠把汽车全部处理掉,收拾了自己的摊子,返转回身把党员和干部们集合到一块儿,商量经营管理集体企业的事情。
他说:“咱们不把企业包给人毁掉,也不能任凭它不死不活地倒气儿。得真正实行改革,让它发展,给多数人富起来开门开路子。”
从此,他一趟趟跑北京,寻求门路和支援。终于跟北京市纺织局挂上钩,引进45万元的投资。用这笔钱改造、扩建了构件厂,增添了天车、拉伸机、钢筋切断机和震捣台等机器和设备。与此同时,对包括构件厂在内的所有村办企业,都实行集体管理、联产计酬、超额有奖的办法。另外,还从村外聘请了“能人”当财务顾间,培训了会计,健全了财务制度。由于加强了领导,进行了改革,各企业很快步入了正规,更新了面貌,效益也显著提高。特别是构件厂,产值、利润连年成值增长。它还带动了其它行业发展。到1988年,先后建立了石料厂、灰粉厂、汽车队、饭店、五金建材门市部等11个企业,总产值500多万,获纯利159万,向国家缴纳税金20多万。最使高惠称心如愿的是:全村共有590名劳动力,在这些企业当了职工的就有400多名:每个人每个月平均工资收入都在130元以上。
在我访问高惠的那天,他介绍了一大串的数目字之后,十分自豪地说“我们总算给八百户村的多数人找到活干了,找到挣钱的路子了。如今我们共有290户,1100多口人,去年年终累计储蓄存款就达到70万块。跟过去的八百户村比,如今的八百户村确实富起来了,不是少数人富,是多数人富。我敢说,八百户村再没有一个穷人。做到这一步,我坦然多了,觉得这才对得起一个共产党员的良心。”
在改革的新时期,八百户村在生产建设方面的成就是十分显赫的,同时,高惠为之奋斗的事迹不仅突出,而且很多很多。然而,我最为感兴趣的是高惠从朝着“向钱看”的人群倾斜一段日子以后,很快就自觉地急转回身来,热心地搞起“共同致富”事业这一点。我企图打开他心灵门扉,看一看其中的奥妙。于是我跟他探讨这个问题。在我一再叮问的情况下,他竟然给了我一个十分意外的回答。
他说:“我那时候不这么干不行,因为我害怕了。”
我纳闷:“怕什么呢?怕上边的政策变?”
他摇摇头,沉思地说:“你想想啊,咱们共产党是靠啥起家的?我小时候当过儿童团员,我知道,是靠着领导穷人反剥削、反压迫,我们党才得了势。如果我们党员光顾个人富起来,不管群众穷下去,那怎么行呀!那年那位老领导对我说:把哪儿搞好,也不如把自己的村子搞好。什么叫好?光是少数人富了不能算好,得率领大家共同富起来;不是富几家,而是富全村,这才算好!……”
这回答照样不是豪言壮语,但这几句从肺腑里蹦出来的话,纯真得让人听了受震动,心发颤。
这就是高惠的个性,高惠的梭角,高惠的精明。我所喜欢的高惠,想要写的高惠,就是这个样子。高惠使我在仍然感到迷离的段甲岭镇看到了闪光,看到了希望。今年的阳春三月,高惠被选为人民代表,出席了廊坊市第一届人民代表大会。人民代表,代表人民行使主人翁的权力,也代表人民的利益和理想。我以为,高惠是个合格的代表。
1989年3月13日草拟于三河县泥土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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