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3月,广州太平路,冒雨卖药与买药的市民。(美)迈登斯 摄
1946年10月7日,我军主动撤离高邮。
高邮位于江苏中部,南临扬州、北向两淮,既扼守我华中解放区的南大门,又控制大运河、淮扬公路两条并行的交通要道。国民党方面有人评价极其到位,说:“运河是道门,高邮是门上的锁,有了这把锁,就可以把‘共军’锁在笼子里。有朝一日,开锁进门,‘国军’就可以长驱直入,直捣两淮。”
新四军走后,国民党军整编二十五师黄百韬部迅速占领高邮。
随之而来的是国民党的各种党政机关和还乡团,作为敌人的重点“清剿”区域,每个村都建立了还乡团伪政权,强迫群众日夜巡逻,替反动派“抓侉子”。
街头行军的“国军”,蚌埠,1948年,(美)迈登斯 摄
所谓“侉子”,就是对北方人的地域黑。在这里,是还乡团对我新四军和地方干部的污称。因为江淮地区的新四军,不少原来是八路军南下部队的同志。
高邮的形势非常紧张,顿时陷入白色恐怖。
县委临时转移了,区乡干部和基层党员没来得及通知,不少被还乡团残害了。有的身上绑块大石头抛到河里被淹死,有的被活埋,有的被剖腹剜心,有的被“开天窗”,即挖一个深坑将我们党员干部埋在坑里,头露在外,用尖刀从头顶上刺死,血从头顶冲出,直至流干血……
马棚区委副书记左卿、三垛区妇救会主任秦梅青,既是革命夫妻,又都是抗战参加革命的同志,几次日伪“清乡”的大风大浪都扛过去了,却先后遭还乡团捕杀。秦梅青烈士被捕后,怀中吃奶的婴儿,当着她的面活活淹死,然后把她倒栽在石灰坑里,露在外面的两只脚,又被用铁锨一锨锨砍断。两位烈士的亲属,从刚出生三天的孩子,到75岁的老人,一共14口,全部遇害!
秦梅卿(青)烈士一家遇害名单
负责屠杀和直接上手的还乡团头子,自己就说了:“要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腥风血雨之际,高邮县城里,原高邮县公安局长左公华,那座内有花园的豪宅门前,突然挂起“妇科诊所”的牌子。有意思的是,每当有女病人来就诊时,却被门房告知:“对不起,先生出诊去了,请到别的诊所去吧!”
这是一所从不接待病人的妇科诊所,进出都穿着白大褂那位男“妇科大夫”,也从来不应诊。平常大门紧锁,门房里的门卫,不但说话冰冷噎人,病人问急眼了,还会一边拍着腰里的家伙,一边拿眼瞪你,那眼神看得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院子的主人叫吴曾传,其真正的身份,是国民党安徽省党部统计调查室驻高邮县反供调查专员,即中统局高邮县室的负责人。
吴曾传,江苏金湖人,1912年出生,地主家庭出身,排行第二。自幼父母早亡,生活、学习和工作,只能靠自己的努力。在他看来,所谓“亲情”在争夺家产时,一文不值,除了自己,谁也靠不住。
蚌埠市民医院,1948年,(美)迈登斯 摄
1933年,21岁的吴曾传毕业于江苏省立大地测绘学校。毕业后被分配到江苏省政府测量总局,做测量工作,曾在苏州、嘉定一带测量铁路线段。由于工作勤奋,业务能力强,一路升迁,如不出意外,很可能作为测绘工程师,就此一生了。
1937年,抗战全面爆发,“八·一三”上海事变后,日军的轰炸机飞临苏州,轮番轰炸。
日军在直接进攻上海的同时,派飞机沿着铁路、公路、水路等重要交通线,向长江三角洲的腹地,依次进行空袭轰炸,作为进一步扩大侵略战争的先导。苏州是上海以西最近的较大城市,更是中国军队进行淞沪抗战的后方基地,自然成为日机轰炸的重要目标。
8月14日,日机轰炸了唯亭镇(今江苏省苏州市吴中区唯亭街道)。8月16日,日机两批24架次首次轰炸了苏州城区。至沦陷前的三个月里,仅苏州城区就被日机投下4200多颗炸弹,造成无辜平民死伤数千人,破坏的街道、房屋、医院、工厂、学校无法计数。
1937年11月,占领苏州后,继续向长三角地区进攻的日本侵略军。
吴曾传当时正在苏州工作,亲身经历了日军的轰炸,后来回忆说:
“所炸均是平民区,计炸毁民房百余间,其中被炸起火者三处,炸死炸伤三、四十人,其中较惨的是一家六口人,其中二个老人,二个中年人和二个儿童,同罹于难,其中最惨的是道前街一家四口人,全被炸得血肉模糊,无一全尸,其中一个男子身体被炸成碎片,肠子被炸断,有的挂在电线上,有的飞落到附近电线杆旁,惨不忍睹。”
遂以“不胜恐惧”为由,辞职回了老家。
实际上,是因为吴曾传作为热血青年,积极参加抗日宣传,查禁日货,酷爱阅读进步书刊,言论“过激”,而且为人单纯,洁身自好,不吃喝嫖赌,不嬉戏放荡,融不到同事的小圈子,乃至有人说他“像共产党”,上了投降派的“黑名单”,逼得吴曾传不得不走。
回到家里,吴曾传依旧关心时政,苏州沦陷、南京大屠杀,日军在长三角地图的桩桩罪恶,让他血灌瞳仁,恨不得立刻冲到抗日战场上,与敌拼杀。但是国民党军队的大溃败,群众的无组织散漫性,让他不得不去思考:抗战应该由谁来领导,国民党“片面抗战”有没有希望?
爱国青年奔赴革命圣地延安
最终吴曾传想明白了,要抗日,要救国,只有找共产党,到延安去!
约了几个同学,大家一开始壮志凌云,离开家乡,北行到徐州,准备坐陇海铁路列车一路向西。可是徐州会战爆发,走不通也去不得了,顿时没了劲儿,垂头丧气,又回家蹲着,继续憋气。
对这种生活,吴曾传是不满意的,自觉满腔热情,却无报国之门,以致精神上极端苦闷彷徨。中国向何处去,我又该向何处去?等在家作亡国奴吗?
这时候,听说堂兄吴曾育拉起了一支抗日武装,叫“高邮县民众自卫队第八支队”,有个几十人枪。既然是抗日队伍,抗日不分南北,延安是抗日,金湖也能抗日,想到这里,吴曾传决定加入。作为唯一的大学生,他热情满满,上来就给堂兄提建议,要求办个抗日训练班,给战友和驻地青年人,既讲军事常识,也进行抗日思想的鼓动。
好景不长,又有人给吴曾传“批发”来了“红帽子”。好在有堂兄庇护,但训练班是不能办了,改任上尉文书,自此赋闲。不久,堂兄和他都被“改编”掉,因为堂兄没跟对人,抗日就不“合法”了,连带这支队伍也遭裁撤。
抗日人民武装正在埋地雷。阜平,1943年 石少华 摄
好在堂兄路子广,跟中统高邮站负责人嵇荫楠是好朋友,就介绍吴曾传参加了中统。“嵇大哥”对这个老弟很不错,不久从高邮调任东台,就带走了吴曾传,他当站长,吴曾传给他当助理。
吴曾传毕竟是工科出身的大学生,中统也有这个特点,工科生特别多。话少踏实,积极肯干,由此深得嵇荫楠赏识。参加中统组织一年,即得嵇荫楠推荐,省政府特务处考核合格,吴曾传于1940年出任高邮站站长。
高邮当时已经沦陷,国民党的党政机关躲在偏僻乡下,特工站也随其活动。站里的主要任务是刺探日军和伪组织的情报,调查党政人员贪污、渎职等的违法行为,当然还有共产党、新四军的活动情况。
此时的吴曾传,虽然加入了中统,但对共产党方面绝不反感,他认为日本鬼子和汉奸,才是中国人的死敌,主要精力应该放在这方面,新四军也在抗日,而且是积极抗日,何苦中国人为难中国人呢?于是借口交通不便、经费困难、人手少,一直跟上级打马虎眼,实际上并未对共产党方面开展工作。
1945年12月,抗战最后一役,新四军从给日军手中解放高邮
1941年,中统在江苏的机构进行改革,省政府特务处撤销,改组为省政府保安处第五科,即情报科。下面各站,也随之改名为情报室,高邮室仍由吴曾传任主任。
随后,苏中斗争形势逐渐紧张,国民党内部也分化严重,高邮县政府待不下去,散了伙。不少人下水当了汉奸,吴曾传的堂兄吴曾育,也拉队伍投靠日军,成了反供“清乡”的急先锋。
怎么办?跟着堂兄走吗?
中统在苏中的不少基层组织和人员,都无缝对接加入了汪伪特工组织“政治保卫局(即臭名昭著的‘七十六号’)”,抗战胜利后又都“回归”原单位。如果想这么干,吴曾传继续当站长,“兄弟们”也不会失业,只是牌子换一换就行。汪伪方面“政治保卫局镇江支局”,有不少他的老上级、老同事和老朋友,此时也不断招手,希望吴曾传能识时务为“俊杰”。
驻高邮日军指挥官走出城堡,向新四军投降
不过,吴曾传还是有中国人的骨气的,既然高邮待不下去,他就到淮安一带,去找流亡于此的国民党江苏省政府。这一段工作生活,虽然诸多不如意,吴曾传当过情报组长,很快组织就被撤销。此后,找亲戚合伙做生意,生意亏本,吃喝都成问题了,但他仍然不去找吴曾育想办法,饿肚子也不当汉奸。
1944年,在扬州做百货生意的吴曾传,听说中统在江苏的负责人、省政府特务处处长张守谦,目前在安徽界首。界首当时在汤恩伯手中,是汤恩伯司令部所在地,汤恩伯同时担任一战区副司令长官、第三十一集团军总司令、豫鲁苏皖边区总司令兼四省边区党政分会主任委员。
界首在抗战前,原本是寂寂无名的农村小集,因为走私发达,一跃而成为一个常住人口10万,流动人口20万,甚至一度达到40万的界首三镇,人们都称其为“小上海”。军统由于戴笠跟汤恩伯的关系,在这里大发展,中统也来分一杯羹,虽然是残羹剩饭。
汤恩伯和美国记者白修德,洛阳,1943年,(美)福尔曼
张守谦看到吴曾传,非常感动,说他是真正的“忠贞同志”,一番勉励之后,又把他派回敌占区,让他回扬州去找隐蔽在当地的其他同志,以做流动生意为掩护,与省室保持联系。
说的挺好,吴曾传满怀激情,回到扬州,按“联络图”不但找不到人,而且经费也没给一分钱。自己冒死搜集的情报,也很难传递到上级,即便传递上去,人家也不关心。
上级机关和长官们,都在干什么呢?
远在重庆的冯玉祥,一语道破天机:“安徽、河南的边上有个地方叫界首,来往的都从那里过,本来是个小地方,不久就变成了一个小上海了。真是谁也想不到它,怎么就那样繁华起来?做买卖的没有别的人:第一,是最大的官;第二,是最大的地方官。”
1945年9月3日,重庆,胜利日的蒋介石发出会心的微笑。
就这样,吴曾传自谋出路,好不容易挺到了抗战胜利。
抗战胜利后,重庆回来的“同志”,对上级机构进行了人事大改组,换了新人。一朝天子一朝臣,原来那些吴曾传的熟人,不管是真假坚持抗日工作,基本都被换掉了。
于是吴曾传成了断线的风筝,跟中统彻底没了联系。
吴曾传都准备从此做个规规矩矩的生意人,反正抗战也胜利了,不打仗了,干什么不是养家糊口呢?
与此同时,还都南京的国民党政权,已经急不可耐要发动内战,向共产党“收复失地”了。江淮苏中一带,此时是新四军的解放区,人民准备用血肉捍卫胜利果实。国民党想打进去,不仅“国军”要用力,必须内外使劲,美国人的援助到位了,还必须有内应,这就想起了吴曾传那批人。
反动地主武装“还乡团”,1947年,(美)考夫曼 摄
经由原中统同事、国民党江苏省党部干事,时任“省政府”社会处总务科科长黄仁言介绍,吴曾传见到了中统江苏省室主任季璞,再经季介绍介绍,重新参加了中统组织,任命吴曾传为“反供调查专员”,组建并领导中统高邮县室。
赶紧结束手里的生意,生意人吴曾传摇身一变,成了大特务。
当时,高邮县城及所属乡、镇、村,都已被新四军从日伪手中解放,国民党的高邮县政府只能“暂厝”扬州。从省室领取经费后,吴曾传在南柳巷一处接收自原汪伪汉奸的住宅里临时办公,同时开始网络手下。这其中既有他原来的旧部,也有汪伪特工,还有流亡扬州的还乡团分子。后者的成分更加复杂,土豪劣绅、恶霸土匪、汉奸叛徒,总之都仇恨共产党、新四军,仇恨当地人民,特别是那些穷苦农民。
从此,那个曾经心怀家国的吴曾传“死”了,取而代之的是违背初心,在反人民、反革命的歧路上越走越远,手上沾了血,血债累累的吴曾传。
一名国民党干部,1941年,(美)迈登斯 摄
期间,吴曾传组织特务,不断向我解放区渗透。搞情报之余,当然也杀人放火,无恶不作,主打一个扰乱社会治安,让“穷棒子”们不得安生!
高邮“光复”后,国民党卷土重来,作为老练的特务,吴曾传认为:“干我们这一行,在社会上一定要有一个合法的身份,才能遮人耳目,从事特务活动,否则人们会注意我们的行踪。”
所以和以往不一样,中统高邮室没有跟党政机关合署办公,而是找了这处不引人注意的,原汪伪官员的旧宅,作为办公用房。这里在被原“主人”霸占前,更早的主人真的是位男妇科大夫,毕业于上海同德医学院。
顺便说:汉奸左公华也是高学历,毕业于上海法学院,曾任江苏高等法院第五分院法官,家里在高邮几辈子都做官,所以刚下水那会儿,还很注意“形象”。把“妇科诊所”的牌子也继承下来,挂了段时间,来遮盖汉奸嘴脸。
国民党县政府的办公场景,1941年,(美)迈登斯 摄
接收左宅后,吴曾传觉得“妇科诊所”的牌子不错,毕竟原来真的是妇科诊所,高邮人都有印象,方便鱼目混珠,隐藏特务身份。于是这个学测绘,完全没接触过医学,家里也没人行医的特务,索性做戏做全套,穿起白大褂,以“救死扶伤”的名义,堂而皇之地招摇过市。实际上,背地里却从事着屠杀人民,残害革命志士的罪恶勾当。
高邮县室,除在区乡设特工组外,在县城内还有两个直属组,每组组员五、六人不等。同时还设有调查员、通讯员:调查员身份相对固定,定期必须汇报情报,没情报也许定期考核。此外,还要参与县室的各种临时行动,或指派他们做些其它工作;通讯员则负责随时打探情报,将周围共产党员、革命群众和所有“可疑人员”的情况上报,有就报,没有也无所谓,对他们基本没要求,就是查遗补缺,剜到筐里都是菜。
工资待遇方面,组员属正式人员,调查员、通讯员,一般不发固定工资,参与行动,或上报有价值情报,视重要程度再说。不过,只要是中统特务,无论大小,有无编制,都有县室颁发的《特务证》。
中统特务组织的创立者陈果夫、陈立夫兄弟
所谓《特务证》,即从事国民党特务工作的特种证件,在省室审查备案,巴掌大红色卡片,上面写明持证人的姓名、籍贯、年龄、职别、所持武器及有效日期,并贴有本人照片。凭此证,军警宪特各部门不得阻拦搜身,持证人随时随地都能快速通过,任何人不得防碍他们的人身自由和行动,更不得对他们有任何非法行为。
有了《特务证》,就等于有了“护身符”,想干啥就干啥。尽管没有固定工资,高邮城乡还是有不少人愿意“义务”担任中统的调查员、通讯员,尤其是那些怕被抽壮丁的青壮年,或怕被敲榨钱财的少爷公子哥。
他们借中统这块牌子,不但可以作为免去很多“烦恼”,还能干些自己想干而原来不敢干的事,你懂的!
高邮室的主要工作,就是抓捕、审判和处置共产党员和民主人士。其中最重要的审判,即秉承“高邮县党政军特种会报”的旨意,对我人员进行“会审”。
不明身份的被捕者,1947年,(美)考夫曼 摄
前面讲过多次,国民党从省到县的各级“会报”机构,是解放战争时期,反动派进行反革命工作的重要抓手。高邮县的“会报”,向上对江苏省“会报”负责,后者负责在全省内,统一步调、统一行动来血腥残害革命志士。主要成员有:政府、党部、三青团和中统省室的一把手,以及省会镇江的驻军司令官。高邮县“会报”的组成人员也是如此,县长张冠球担任主席,秘书由县党部书记长张锦石担任,整编二十五师师长黄百韬和中统县室主任吴曾传、三青团高邮县分团书记夏美驯为成员。下设会审庭和感训所,由党、军和中统、三青团四家负责人组成,中统县室实际掌握生杀大权。
当然,幕后大佬哪有时间都盯在这上面?他们一般不出庭,而由各自代理人,代替出庭审讯,审判结果和处理意见,报经长官同意,即可执行。
会审庭有一套量刑标准:凡任区、乡级以上的共产党干部,处以极刑;乡以下的党员干部或党员,处七年以上(不含七年)至十年的“感训”;一般干部,处以三年至七年的“感训”。情节较轻者,则导以自首,并具保释放。
淮海战役期间的黄百韬、刘峙和杜聿明(左起)
“感训”,即送入感训所,这里的主要“业务”是集中营,对共产党员和民主人士进行长期羁押。高邮县感训所设在县政府后面的“中山公园(今人民公园)”内,县副参议长王宇清担任感训所所长。感训所前后“感训”过约1500人,凡被感训的,期满后须办理自首、具保手续,方能获释。
对于坚决“不合作”,不向反动派低头的共产党员和革命人士,会审后由县警察局于夜间,拉到东门外杀害。
1948年底,随着淮海战役的胜利进行,解放战争的发展形势对国民党方面越来越不利。肉眼可见,国民党是要完了的节奏了,高邮县城更岌岌可危,随时有被解放的可能。
不过此时的吴曾传,还心存幻想。觉得江北保不住了,国民党毕竟还有百万大军,有美国人的支持,保住江南半壁江山,当不在话下。等“第三次世界大战”爆发,到时候国共两家,谁胜谁负,还不一定呢!
淮海战役,缴获的黄百韬照片和胸章
为此,吴曾传在长江南岸的镇江,买了处宅子,把老婆孩子,还有大件家具,都从高邮搬过去。他也频繁往来于两座城市之间,准备“后手”。吴曾传早不是当年了,他也有私心了,觉得努力工作半辈子,到头来啥也不是,啥也没挣下,“革命”为了啥?我爱“党国”,“党国”爱我吗?是该为自己,为老婆孩子做点事了!
用他的话说,在高邮解放前夕,“我像蚂蚱一样蹦跳于镇江、高邮之间,殊不知已到秋后。”
1949年1月10日,淮海战役胜利结束,解放军歼灭国民党军55.5万人。吴曾传曾经崇拜不已的“当世名将”黄百韬,在去年11月22日,淮海战役第一阶段,即殒命碾庄,全军覆没。
高邮室,吴曾传早就交代给手下的情报科长代管,他躲在镇江家里,等待“靴子落地”——高邮解放的最终来临。
淮海战役,俘虏战犯杜聿明后,进行交接的收条
1月19日,高邮解放(第二次)。25日,扬州解放。很快,长江以北的江苏地区,除沿江个别集镇外,已全部解放。
南京估计也保不住了,一些重要机关,只留少部分人员看守,各部门大员和重要机密文件,大都迁往广州或台湾去了。那些调门越高的,此时都想方设法,各种借口,躲得远远的。甚至有朋友私下吐槽,人家已经在美国存了多少美元、黄金,随时准备中国不保,去美国当“白华”。如今是爹死娘嫁人,各人顾各人,你还不准备跑路?
吴曾传不得不考虑起下一步棋怎么走?但他的内心深处还在挣扎,明知“固守江南”已不可能,但犹存侥幸心理,希望暂寓镇江,或许能保无虞!美国人真的不管我们了?抗战那会儿,不比现在苦难,我们都熬过来了。蒋先生吉人天相,终究会带领我们,熬过去的!
于此同时,中统江苏省室也在做“应变”准备,准备以无锡为基点,加强在江南地区的控制。为此,调吴曾传为无锡专员,全权负责无锡县室工作。
一名国民党干部,1941年,(美)迈登斯 摄
南京中统局(此时早已改名“党通局”)本部,总务处处长陈庆斋还在给吴曾传大灌“鸡汤”,说太湖地区的形势,目前非常稳定,我们又抓杀了多少人,共产党和“亲共分子”基本荡然无存!
一听长官这么说,吴曾传原本提到嗓子眼的紧张放下来了,看来形势没那么紧张,有些人就是听风是雨,风声鹤唳,其实庸人自扰之。随后,吴曾传并没有着急到无锡上任,而是返回镇江家中,安安稳稳过了个年,才去无锡接手工作。
到了无锡,原太湖地区室兼无锡县室主任汤忠华,对吴曾传非常不满意,觉得后者是来抢地盘的。自己经营多年,打下这么好的基础,如今上级长官为了内斗,都这般光景了,还要搞我?所以,其他都交出来,人事关系却不交,还忽悠吴曾传,咱们应该合并办公。这样既能集中力量,形成合力,万一江南弃守,也方便咱俩一起跑。
一名国民党干部,1941年,(美)迈登斯 摄
此时的汤忠华,也对国民党失望透顶了,他对吴曾传说:“人家都准备好跑路了,你还来无锡作死干啥?心眼活泛点,万一无锡不保,千万别留下,必须离开无锡,决不能落入共产党之手。我们中统跟共产党冤仇最深,人家不可能饶过我们。最好同去台湾或香港,万一去不成,则先逃到大后方去,以后再定行止。”
汤忠华是老中统了,形势远比吴曾传看得透彻,消息也更灵通,一番肺腑之言,说得吴曾传这才明白,自己被长官拿来,当枪使了,都什么时候,还热衷此道,国民党不亡,天理不容啊!
索性好人做到底,汤忠华还把自己的逃跑路线和各种“资源”,合盘脱出,毫不隐瞒,还表示天涯海角,都带着吴曾传走,两家人共进退。
1949年4月21日,吴曾传通过自己的渠道,听说江阴炮台起义的消息,赶紧和汤忠华,送家属上火车去上海。然后,俩人开着无锡县室唯一那辆轿车,丢下工作和人员,直奔上海。
等待乘机南逃的国民党官员及其家眷,1948年,北平
到了上海,他们又找中统上海办事处联系,准备搭乘飞机,同去台湾。却被告知,飞机座位不够分,留在上海等飞机,还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说白了,在长官看来,你们都是活死人,没有价值的小玩闹。
汤忠华明白得快,告诉吴曾传,赶紧跑,再耽搁下去,杭州也保不住了。杭州如果保不住,解放军就会截断浙赣铁路,由上海逃到大西南的计划,就得告吹,到时候我们既去不成台湾,也到不了西南地区,只能束手待擒。因此,必须争取时间,搭火车取道杭州,先到株洲,再转柳州。柳州湘桂黔铁路局的会计处长,是汤忠华的至亲,可以依靠。
总之,赶紧离开上海这个是非地,越快越好!
一处蒋介石画像的涂鸦,(美)迈登斯 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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