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放生产力与解散生产力，一词之差谬以千里

　　刚刚读到了《包产到户40 年，中国农村怎么样了?》（许准 · 2025-05-23 · 来源：人境网）一文。文章谈到：“‘包产到户四十年’的说法是不准确的。‘包产到户’并非70年代末80年代初的农村改革主线，联产承包责任制并不必然意味着包产到户。”“而联产承包责任制则是包干到户(大包干)，也就是将土地分给个人，所有的生产资料都分给个人，没有任何人下达生产任务，也没有任何集体协调，说白了就是爱干不干全归自己。”

　　实际上，1978年后的农村体制的变化有一个从改革到改制的发展过程：在人民公社的框架之内，进行包产到户、包产到组等形式的责任制变化，应该称为改革——这是在生产队集体组织基础上作业组织方式的变化；而把田地和生产资料分到户种植，使生产队组织解体，这性质上是改制——即把协作为基础的社会化农业生产方式解体为零件式的个体生产方式。

　　直到今天为止，许多人、甚至官方的看法也是认为农村推行承包制的改革解放了生产力。在广大的农民看来，恢复个体生产，脱离了生产队的集体生产方式，就是生产力的解放，因此，把承包制的推广等同于解放生产力。但事实上的真正变化却是解散了生产力。

　　从生产队到农户的个体生产方式的组织变化产生的一个实质变化是什么呢？那就是集体生产力的消失。

　　集体生产力，也就是结合劳动和土地、生产资料的整体使用形成的生产力。“结合劳动的效果要末是个人劳动根本不可能达到的，要末只能在长得多的时间内或者只能在很小规模上达到。这里的问题不仅是通过协作提高了个人生产力，而且创造了一种生产力，这种生产力本身必然是集体力。”“和同样数量的单干的个人工作日的总和比较起来，结合工作日可以生产更多的使用价值，因而可以减少生产一定效用所必要的劳动时间。不论在一定的情况下结合工作日怎样达到生产力的这种提高，是由于提高劳动的机械力，是由于扩大这种力量在空间上的作用范围，是由于与生产规模相比相对地在空间上缩小生产场所，是由于在紧急时期短时间内动用大量劳动，是由于激发个人的竞争性和多面性，是由于同时进行不同的操作，是由于共同使用生产资料而达到节约，是由于使个人劳动具有社会平均劳动的性质，在所有这些情形下，结合工作日的特殊生产力都是劳动的社会生产力或社会劳动的生产力。这种生产力是由协作本身产生的。劳动者有计划地同别人共同工作中，摆脱了他的个人局限，并发挥出他的种属能力。”（《资本论》第366页）。

　　中国是一个有2200多年农耕社会历史的国家，农民个体生产延续了这么长的时间，面对恶劣的气候环境，向来只能听天由命，靠天吃饭。正是有了从合作社发展到人民公社的集体经济体制的形成，使中国人在短短的二十多年的时间里，使我国农业从养活6亿人的生产力水平跃升到养活10亿的水平，从而也使我国人口的增长进入了一个大爆发的时期。从物质生产力的角度看，集体经济体制的形成和发展，不仅使我国农业的现代化快速实现了电力化、水利化、农田种植和管理的科学化，开始了农业生产机械化和农村工业化现代化发展阶段；而且还为国家的工业化提供了重要的资金积累，为我国工业化的实现提供了全方位的支持；更重要的是人民公社基础工程的建设，为我国农业和农村的长远发展打下了良好的基础；从社会生产力的角度看，人民公社集体经济大幅提高了我国劳动力的再生产水平：一对夫妇两个劳动力，可以抚养四、五个孩子到成家立业，我国农民劳动者这种超强的自我发展能力，没有集体经济的这个坚实基础，完全是不可想像的。

　　拆了机器用零件，零件自由了，但机器的整体性功能永远地消失了。随着生产队解体，作为集体生产力的消失，土地和生产资料的整体使用功能消失了？劳动力的总体作用和功能消失了，集体经济所具有的公共产品和公共服务消失了，农村适宜农民的医疗、文化教育、养老、婚娶的环境消失了，农民和农业有组织参与市场活动，应对市场竞争的企业化功能消失了。

　　单干的农民就如市场浪潮中的小木船一样，经不起风浪的击打。当一斤稻子或玉米还不如一瓶水值钱时，承包的几亩责任田本多利少，种田的收入连自己都养不活，更别说养老抚小了。于是，年轻的农民便变成了农民工。于是，空心村出现了，耕地抛荒出现了。

　　有谁能想到，责任制的推行，会使有14亿人口的国家出现耕地抛荒的现象呢？又有谁能想到，承包制的几十年不变，会促使农业和农民后继无人呢？

　　当包干到户推广，生产队消失时，经历了二十多年生产队集体经济的农民确实感到了一种“自由”和“解放”。但谁又能想到好不容易自由地到工厂打工的农民工不得不上12小时的黑白班呢？又有谁能想到现在的农民工，即使夫妇两个人打工也难以负担两个孩子的开销呢？

　　集体的社员，读书、务农、找一个中意的伴侣，同甘共苦，抚老养小，安居乐业，晚年不失天伦之乐；而自由了的农民却像候鸟一样，背井离乡去挣钱，过年时短暂相聚。年一过又两地分离，更令人沮丧的是，即使是好好的青年，没有足够的经济实力，不能在城里买房，连正常的恋爱婚姻、成家立业，也已经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想！

　　在现代社会中，当个体劳动者从总体劳动力的结合中解放出来时，表明着集体生产力的解散；因此，解放生产力的同时，也是解散了集体生产力开始。但人们却注重了小农生产力的解放，而忽略了集体生产力的解散。

　　解放生产力与解散生产力，一字之差，谬以千里。